Thursday, December 26, 2013

神遊夜思

如果有時光機,我腦袋的記憶就是一部時光機。節日熱閙過後,獨坐夜思,神遊歷史。

到巴黎,永遠是半醉狀態,不勝酒力,但偏偏每一餐都要喝酒,連甜品都用酒做, 微醺之下,寒風冷冽,獨個兒漫步到羅浮宮,第一次到羅浮宮,甫一步入花園,眼下一坐法國古典主義的磐石,氣勢磅礴,偉大的建築,但那是一種專制的壓逼。 一個醉了的人,情感凌駕理性,那份巨大的感覺,居然令我哭了出來,腦海裡泛起羅文高亢的歌聲唱着《長城謠》。

凱旋門、香榭麗舍,拿破崙十萬雄師,豈及紫禁城前,陳兵百萬?秦疆萬里,長城連横,又是那樣的光景?

在八達嶺上,二月時份,蔚藍的天空,晴朗的天氣,爬到最高一處,寒風撲面,是烈風般的風,簡直不能抵受,不消一會,要躲入城内,那一刻,思想跑到千百年前, 感受城上看守着中原大地的兵士。天朗氣清,我不能站城上一刻,如果冰天雪地,離鄕别井,士兵站在城樓之上,此生可能無法回去再見家鄕,再見挚愛的人,那是怎樣的心情、怎樣的感覺?人,多麽渺小,真的要謙虚一些。

舊日城上個個好漢,當中幾多我姓.......


Sunday, December 22, 2013

一念天堂,雖死猶生

冬至。

每年大概這個時候,都會夢見父親的。「因為」下星期是父親的生日(生忌)。「因為」要括住,因為那不是一個站得住脚的原因。

如果是一個基督徒,你會説,那是聖神的提示,要我到已經在天堂「歎緊世界」的父親留在世上的地方探望一下他。相信傳統中國民間宗教的會説那是他托夢提醒我要冬至「祭祖」。倘若認為心理科學可以解釋人類一切行為,那是我濳意識内的「日記」提醒了我,冬至到了,離父親生忌不遠矣。

剛離世的彼德奥圖,他有一部較少人知的電影 The Ruling Class,他是一個癲佬貴族,以為自己是耶稣,但於我印象最深刻的開場時一個心理醫生的説話,「不要跟我要答案,我只給予解釋」。姑勿論是甚麽原因,唯心唯物,都是我們嘗試在這個複雜的世界裡作出一些簡單讓人可以明白解釋而已,所以,原因其實無甚重要,重要的是今天我要去探望父親。

天氣那麽好,買了幾朵小青菊,到長沙灣的墳場,步上一段階梯,見到爸爸的相片,仍然是西裝筆挺的模樣,是我見慣了的他。這裡人是那麽少,空氣是那麽清新,回頭一望,密密麻麻的墓碑,滿山十架聖像,不遠的山上有洋樓幾棟,一幅寂靜而安祥的圖畫,逝者的無言,彷如最近天國的一處,心裡有一總説不出來的舒服。如果這就是天堂,我願意留下來啊。




網上部落友人分享了 Ennio Morricone 為電影《戰火浮生》 The Mission 的原聲音樂演奏。電影非常震撼,音樂非常震撼。兩個耶稣會傳教士和南美原居民跟殖民者抗爭,最後和他們一同殉道,電影末教會認為事件解决了,紅衣主教呈報教宗,他説出了心底的一句,

So, your Holiness, now you priests turned dead, but I am left alive. In truth it is I who am dead and they who live. For as always, your Holiness, the spirit of the dead will survive in the memory of the living.

『一念天堂,雖死猶生』。

電影的主題曲恰巧名為 On Earth as it is in Heaven,正是那下午那一刹的心情,用來作結。

也祝願各位好友聖誕快樂。



Thursday, December 19, 2013

陽光下隨筆

把柏林愛樂「點金成鑽」的柴利比達克
(Sergiu Celibidache)

天朗氣清,隨手寫點東西。

信昌唱片那位老友曾跟我説,他只聽以前大師的演奏 —— 他説的小提琴家由 Menuhin、Heifetz、Stern 到 Neveu 或者 de Vito,無不經已作古 —— 朋友的理由很簡單,因為他們專注,所以演繹出來的音樂完美。誠然,那個仍然是老一派指揮好似 Klemperer、Wand、Furtwängler 、Toscanini、Mengelberg 甚至朝比奈隆等人「統治」古典音樂的「神的年代」,没有時時講人的 well-being,樣樣講人權,要演奏得好,就要不斷的苦練,辛苦是自然的,捱駡也是藝術的一種,為了藝術犠牲,是必然的事。好像柴利比達克 (Sergiu Celibidache) 那種只有完美,「不要跟我説其他」的指揮,綵排動輒幾十次的人,在現今的樂界是無法立足的(就是那個時候,柏林愛樂都受不了,把他换掉,找來卡拉揚代替他成為音樂總監)。

神的時代終究要過去,我們講仁慈、講關顧,是好事,但有時過了火,人無法成長,變得脆弱,有好心卻做壞事情。當下亦是所謂「專業」的時代,甚麽都要講專業性,如果維根斯坦這個「二十世紀最偉大的哲學家」,到了我們的這裡,肯定失業(雖然維氏的家族極之富裕,但他自己走去當小學教師,並把所有財産送給他的姐妹和弟弟,原因是他們已經非常有錢,再多的錢都不能令其更腐敗了,這樣的理由倒相當妙)。大學事事量化,一個大學教授的好壞,以每年「出産」多少論文作準,任免由官僚評定。而維根斯坦在生只出過一本小書叫《邏輯-哲學論説》(Tractatus Logico-Philosophicus),他還説,這本書没有注解是無人讀得明的。哈,這種神人,只有活在神的時代,有大哲羅素知遇,才可以當上劍橋的講師,其哲學名垂後世。

【還有多提一點,維根斯坦完成了《邏輯-哲學論説》,認為已經解决了所有哲學問題,因而不再從事哲學,後來相深一層,覺得哲學仍有可為,就返回劍橋教學】

人為了藝術,有不同程度的犠牲(或者被逼作出犠牲)。中古時候,女人是不可以上台唱歌的,正如她們不可以到教堂讀經一樣,『猶如在聖徒的眾教會內,婦女在集 會中應當緘默;她們不准發言,只該服從,正如法律所說的。』(格前 12:34),聖保祿留下來這樣的「規矩」,用於教會内,也用於其他地方。天主教是很近期才廢除女性不可上祭台的規定的。所以女高音的角色必須由聲音仍是男童的閹人歌手去唱。閹人歌手是自小被閹割的男孩接受聲樂訓練,長大成人之後担當女聲的角色。這是何等的犠牲。有一套電影 Farinelli ,講述一個偉大的閹人歌手 Farinelli 的事迹,劇情不談了,况且已經忘記了,惟有片裡有一首韓德爾的詠歎調 Lascia ch'io piango (Let me weep) ,音樂美絕,一聽難忘,原來是一首樂迷耳熟能詳之作,差不多所有名女高音都曾經唱過。但世上再没有閹人歌手了,那麽電影裡怎樣模擬閹人歌手的聲音呢?據聞 Farinelli 角色的歌唱是由一個女高音和一個高男高音 (countertenor) 的聲音電子合成的,複合了的聲音,也不算非常獨特。


韓德爾是的作品多為請他作曲的貴族而寫的,所以無論開心的、悲傷的,多非常動聽,來自歌劇 Rinaldo 的 Lascia ch'io piango 也不例外。衆多版本中,還是揀選了最平和,聲音渾然天成而沉厚的西班牙女高音 Montserrat Caballé,一個徐緩的鋼琴伴奏版本,古典的歌喉 —— 這裡的古典是相對於如 Hayley Westenra 較有時代感的唱法而言 ,一字一句都那樣的細緻,散發的不是狂洒而下的哀慟,而且淡然卻堅定的訴説。Montserrat 的是我最珍愛的版本。


Saturday, December 14, 2013

白雪中的鐵蹄


港樂與梵志登演奏蕭斯塔高維契 (Dmitri Shostakovich) 的第五交响樂 (Symphony no. 5 in D minor, op. 47) 要請貝多芬的小提琴協奏曲讓一讓座。的確貝多芬的協奏曲,音樂美麗而且港樂奏出了那份貝多芬的隆重,然而寧峰的 cadenza 没有吸引了我,反而再第二樂章的甚緩板那幾下引弓,音色動人,比只表現超技來得有説服力。

蕭氏第五對我有一種無可言喻的魅力,每一次聽都被其銅管及鑼鼓深深牽引。在現場聽蕭五,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滿地可交響樂團來港演出,多年前之事了。梵志登的蕭五,有其一貫力量的表現,節奏明快, 樂的骨子裡保存了有種白雪連天的冷冽之感。

第一樂章冰冷中間斷有點暖意的片段,優美的音符,徐緩的落幕,很有氣魄。第二樂章 Allegretto,港樂的吹管相當出色明快,一段短短小提琴首席(今次是王敬)的「獨奏」好像未够「紥實」,但整體樂章節拍的彈跳,心跳也要跟隨其上落。令我難忘是第三樂章的廣板 (Largo) ,那慢慢而優美的開場,緩長的寧静,鈴聲幾下,接下來的一刻,音樂續漸收緊,最後以豎琴和弦樂作結。最後的樂章,鐵蹄猛然出現,就是那種感覺,白雪中的鐵蹄,在人群仲穿插,人們亂作一團,爭相奔走,及後,又一陣緩和,從紛亂進入寧靜,最後馬兒工整提步,激烈得令人熱血沸騰,大鑼大鼓,音樂廰裡有點熱的感覺。那一種 story-telling 的能力,港樂與梵志登居然做得那麽出色,真是喜出望外。港樂居然達到這樣的境界,跟當年黄大德領軍的時候,惱得要把樂團 written off,「可以不聽」,真的天壤之别。

蕭氏第五個人最愛馬雲斯基 (Yevgeny Mravinsky) 的演繹。在他棒下,蕭氏的音樂冷静沉着,鼓聲管弦彷如千斤重擔, 儼然人要臣服在鐵蹄之下,背景仍然優美的提琴管樂裡是一份解不開的沉鬰,結尾那段鼓樂,徐緩但威嚴,棒棒千鈞,那種在鐵幕下令人心悸的凝重,蓋不過人的希望,就那一個結尾,馬雲斯基乃俄國一代神話,當之無愧。

對於這交響曲,我無法再用其他文字形容,只有重抄舊文,「蕭氏第五,首尾氣氛呼應一致,端正典雅含蓄,我認為是二十世紀絕頂的作品,難怪人説在逆境下,天才方可散發光芒。」

 

Wednesday, December 11, 2013

字裡人間


歌德學院有一個小型卡夫卡 (Franz Kafka) 展覧。卡夫卡的小説是一篇一篇的夢魘,永遠無法到達的城堡,永無止底的審判,永遠變了一隻蟲直到死去為止等等。讀他的小説,令人苦惱莫名,而且他的文筆很「業餘」,使文字更形冰冷。個人不喜歡「再讀」他的故事,就是不想被那種惡夢「纒擾」。展覧裡有一段引文,卡夫卡在一封信上提及寫作和辦工的地方,「寫作和辦工 室内不可融和,因為寫作把人扯向深刻之處,辦工室流於膚淺表面之上。因此,一個向上,一個向下,過程中必然把人撕裂。」這倒有點意思,可能感同身受吧,的確 工作的地方,只有利之所再,勢難覓到閲讀的知音。

今個星期的得着,必然是讀了十數頁海德格的《存有與時間》(Joan Stambaugh 翻譯的英文版,SUNY 出版),並找來一本德文原文版本 (Sein und Zeit) 參考,可算「未學行先學走」,惟自得其樂。那位大哲的作品出名艱深,甚至有人認為他根本不能讀得明。認真細讀,卻讀出了點思意。他定義現像學 (Phenomenology) 如下:讓我們看到由其自身顯示自身者,如它由其自身顯示自身般 (Das was sich zeigt, so wie es sich von ihm selbst her zeigt, von ihm selbst her sehen lassen)。現像就是那物事,它如何事呈現自身,就這樣被我們看見其自身。很妙吧。




文字委實奥妙,但用字典做題材的電影,就應該更妙了。有部名為《編舟記》(『舟を編む』(ふねをあむ)) 的電影,香港翻譯作《字裡人間》,名字動聽迷人。雖然是一部通俗的電影,畢竟題材冷門,香港人平日工作辛勞,大多怕了文字似的,講字典的戲定望而卻步,所以放映期理應不長,得知有這部電影時,應該已經落畫了,唯有等待推出 DVD。

電影故事描述一個花十八年修編一部辭典的故事,裡面應該有些愛情枝葉,也談及日本人對幸福的體會。辭典名叫『大渡海』,寓意編修辭典是去造一艘船去渡過文字的海洋。

圍繞字典做題材的電影,恐怕只有日本人才會拍。到日本去逛逛神保町書店街,你會明白日本人愛書,也愛文字;如果你查看過岩波出版的 『廣辭苑』(『広辞苑』(こうじえん)))—— 第六版收編了二十四萬個辭 —— 你也許佩服他們對文字的認真,更可能理解到日本人對文字隱約透露出一種宗教般的執迷。


Monday, December 9, 2013

人中之聖


曼德拉辭世,他成就過的事,只能用偉大來形容,這樣的一個人,活到九十五歲,可説死而無憾。本來是一個酋長的繼承人,但他選擇為黑人民權奮鬥,被監禁二十七年,出獄後跟白人爭取廢除了種族隔離政策,後來成為南非的總統,他説,「我不要一個黑人的政府,我也不要一個白人的政府。」—— 因為南非是一個彩虹的國度,白人和黑人共同生活的地方,一同努力創建美好的將來的地方。這樣的話,看似簡單,我們這裡的特首都講過類似的話,但做不做到,要歷史作出公論。

曼德拉想建立一個彩虹之國,要在不同種族的人之間維繫平衡,真的談何容易。然而,雖然南非仍然有很多問題 ——我認識的來了香港工作的南非友人,都不願意回去老家,覺得治安太差(恐怕相對而言是亞洲的治安太好了吧),畢竟仍然是非洲最先進的國家,並未因為没 有了白人「當家」就淪為好似其周邊地區的那些軍閥爛國,無權的人人朝不保夕,有權的個個貪婪自肥。

Le Sacre de Napoléon
by Jacques-Louis David
曼德拉出地獄後没有跟白人「秋後算賬」,雖然被受批評,但那一份胸襟,不是常人可及,「當我走出牢獄,邁向通往自由的大門時,我體悟到,如果自己不能把痛苦和怨恨留在身後,那麼我這個人其實還在獄中。」

事無完美,世無完人,惟看著他在白人法官監誓下成為第一位南非的黑人總統,後面還坐着那位白人前總統克拉克 (Frederik de Klerk),那一幀照片散發的光華,比 David 的《拿破崙加冕》更加奪目,因為那一刻,像徵一個仁者、智人的時代的開始,智人在宇宙中成熟的開始。


Wednesday, December 4, 2013

藝術的真

Kalenberger Bauernfamilien by Adolf Wissel
偉蘇爾的《卡論博農民家庭》典型的第三帝國藝術

越要把自己説成真理的,包裝得越漂亮,通常都越恐怖。第三帝國時代的藝術,多麽的漂亮,多麽的完美,日耳曼人多優越,國家社會主義比何其優勝。 希特拉好歹都是唸藝術出身的,他對藝術有一套理念。看納粹德國的藝術作品,的確是是很漂亮 —— 古典時代的英雄,完美亮麗的家庭,跟蘇聯的宣傳「藝術」不相伯仲。雖然的確納粹藝術縱使是强權下反映,德國人的藝術氣質還在,比蘇聯的單調而乏味,仍有點可觀性。

希特拉認為抽象藝術是 degenerate art。他曾這樣説。

And what do they fabricate? Deformed cripples and cretins, women who inspire nothing but disgust, human beings that are more animal than  human, children who, if they looked like this, could be nothing but God’s curse on us! And these cruellest of dilettantes dare to present this to today’s world as art of our time, as the expression of what our time produces and of what gives it its stamp.


Christ in the House of His Parents
by John Everett Millais

所以,納粹德國的藝術都只有那寫雄偉大 壯麗的建築,完美的身軀,漂亮的家庭。然而,這就是我們見到的我們大家嘛?我從未見過那麽完美的面貌和身軀,也没有見過這樣的家庭。

碩大無朋的羅馬廢墟, 還不像文藝復興翡冷翠那座小小的 Pazzi Chapel。家家有本難唸的經,那裡有完全没有問題,個個高大、漂亮、英俊,每一分每一刻都煞有介事的板着臉的樣辦家庭的呢?Pre- Raphaelites 的家 —— John Everett Millais 的聖家,雖然被受爭議,但 Millais 筆下的聖母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不是那位被拉斐爾完美了的『天主之母』童貞榮福瑪莉亞,木匠的工場,天然的陽光,那裡的人,那個小耶稣,縱然擺着中古的手勢,看上去還是一個自然的人。

Guernica by Pablo Picasso

如果 「理想的形態」,都不過是想象出來的物事,從這個角度去看,太完美不現實的跟 Bacon、Munch 、Picasso 所描畫的人和物,那些扭曲了的人和物,其實没有兩樣。抽像的扭曲,彷彿跟能反映人的實相。拉斐爾,就是太美麗,太完美,還不及 Carravagio 的有血有肉耐看。

Picasso 的 Guernica,是對戰爭的控訴 —— 畢加索對小城 Guernica 被德國空軍空襲的絕望的表達。藝術的力量,比任何極權下歌功頌德的藝術都來得震撼。Simon Schama 在 Power of Art 裡説,二〇〇二,二月,聯合國决定攻打伊拉克,之後的記者招待會場,本來掛着一幅 Guernica 的複製品,官員發現了這樣一幅令人不安的作品,他們相,嗯,還是把它蓋着了好些。義正詞嚴去發動戰爭推翻伊拉克的獨裁者,没有理由心虚了吧?英、美為首的「盟軍」也許心裡有數。


Thursday, November 21, 2013

《殭屍》


自小最愛看恐怖電影,又是陌生感作怪。另一個時空、另一個世界的故事,講死去的人回歸,也講本來屬於那另一個世界的個體和我們交流。但為甚麽講鬼怪、談異界就要是恐怖電影?我想就是因為我們無知 —— 對那些事物没有知識,越是不知之物,感覺越茫然,越恐懼,古人對閃電行雷打風的恐懼為一典型例子。

電影裡那些靈體,有的來復仇,有的毫無原因,故事當然有好有壞。對我來説,看恐怖電影不是尋求觀能的刺激,突然其來的驚嚇對我已經無效,我是去欣賞戲的劇本和體會一些可能性,一個異於我們的世界的可能性,看導演,編劇怎樣發揮,靈界是可以怎樣的呢?那理的規律又是怎樣的呢?

還有一點,恐怖電影要令我驚悸,必定要一個能令我信服要驚的理由,好似日本的《午夜凶鈴》,我就是没有法子驚,無論晚上看,一個人看,怎樣都完全没有感覺的,因為根本找不到驚的理由,一個怨靈為甚麽到處殺人,殺一些跟她完全没有關係的人。她生時一個弱質女流,死後一股怨念就得到這樣一種無窮之能力,還可以濫殺無辜?這根本没有理由。又有些好萊塢的鬼片,又爆炸,物件飛來飛去,嘩鬼式 (poltergeist) 的誇張場面,只是令人莞爾,没有驚惶的份兒。但甚麽是一個好得理由?最簡單,最老掉牙的故事,被害死的人回來尋仇,目標就是害死他的人,代入那個做了虧心之事的主人公裡,才有恐懼之感。

很久没有看香港電影,好多時候是因為我對黑帮和警察没有太大的興趣,而香港的「强項」,就是黑帮片。以前的功夫片現在已經不流行了,科幻的,同人家比太小兒科,創意也不及人家。倒是恐怖片,偶有佳作。很久以前的《幻海奇情》不少故事都甚為巧妙,甚至已經玩到 The Sixth Sense (《鬼眼》)的驚奇,到比較近期的則有《見鬼》。

知道有一套電影叫《殭屍》,急不及待就跑到電影院去看,那急切而期待的心情,真的很久没有出現過了。這套由新導演 Juno 執導的恐怖片,找來八十年代由林正英飾演捉殭屍的天師,《殭屍先生》一系列電影的演員來演出(可惜林先生已經去世),是向《殭屍先生》電影的致敬。《殭屍先生》都算是一種文化,雖然其實那些電影是相當「簡漏」而且胡閙的喜劇,無甚可觀,但總算是中國的特色,跟「來路」的吸血殭屍大不同。

新的一套《殭屍》,英文名字叫 Rigor Mortis,『死而殭』的意思,電影拍攝相當認真,場景是陰森的公共屋邨,大厦外型好像何文田愛民邨,當然是電腦特技來的。劇情非常詭異荒謬,我一路看,驚覺為甚麽可以這樣不合理?我不是説有殭屍不合理(如果要這種合理,就不看殭屍片吧),而是那裡的演員的行為(鮑起靜女士),可以去得那麽盡,可以這樣的違背常理?結局交代得很清楚。你看過 Brazil Jacob's Ladder,你會明白並接受為甚麽情節可以那麽荒謬。就如戲中所説,人生比戲更荒謬。

聽一首關於演戲的作品,一把很熟悉的聲音,每個香港人都記得她妹妹的聲音,但有多少人記得她?

台板人生。


Wednesday, November 13, 2013

兒時情景


小學時候,要乘坐校車上學,在家樓下的唱片舖外等車,每天都聽着舖頭播放的歌曲,厨窗内放了很多黑膠唱片封套,封面很漂亮。望着這些封套,好像到了遥遠的地方旅行,覺得很快樂,是享受陌生感的開始。播放的是甚麽歌當然不知道,調子都完全忘記了,但後來長大了,明白那時唱片店大多是播一些外國的民歌,很清新的曲調。

偶然聽到一首以前從未聽過的老歌,一九七六年二人民歌樂隊 ふきのとう(款冬之藤)的『やさしさとして想い出として』(是温柔是回憶),雖然不同的歌曲,不同的調子,但這些音符激發了腦袋濳藏的記憶,兒時情景如噴泉湧現。在柔和的陽光底下(寫此文時已經是上週五),份外像那個時候,彷彿連唱片封套的味道也嗅到一樣。

這張『風待茶房』專輯的封套上那「老土」咖啡室很親切,令我想起以前太子道雄鷄餐廰、藍天餐廰,吃港式西餐。這種風情在香港再難尋到,所以每次到日本都走去這些老牌咖啡店或者喫茶店流連,喝幾杯手冲的咖啡。

是温柔、是回憶.....

Wednesday, November 6, 2013

黄昏的圓舞曲

見到黄昏不同的顏色,喜歡把它拍下來。

看着母親由一個健康的老人慢慢步入虚弱的階段,吃要吃糊狀的東西,喝水飮湯要加凝固粉,由於吃得少,人續漸消瘦,就更加之虚弱。神智都紊亂了,唯仍可以説點話,長期記憶還在,認得我,見到我還很興奮,反應相當大,要握着我的手,要我吻她。

最近她入了醫院,每天中午到醫院為為她餵食,吃一啖粥都要多麽的功夫和時間,一頓飯就要用去個多小時。把盤上所有東西都吃盡,還喝了半杯我帶給她喝的忌廉梳打 —— 她就是愛喝忌廉梳打 —— 心理覺得欣慰。一向每星期三次探望她,現下要立定决心,一有時間就去探望她,讓她多握着我的手。

以前的中國女性,學識不高,因為没有書讀。她算幸運,婆婆是一個南北行的生意人,非常嚴厲 —— 卻有别於一般當時的女當家,願意把女兒送到學校上課,把母親送到銅鑼灣一間天主教女校讀書。我想,雖然篤信天主,每天都感謝天主,她對聖經是一無所知,對於天堂永生這些低級的盼望亦可有可無,她知道的只是舉頭三尺有神明,人不可作惡的人間至理而已。

像母親這種女人,没有野心,不懂用利益去看待世上一切。有次她跟我説:「我服侍你們三代,」母親入門就要服侍祖父,然後是我父親,到我出世,就服侍我,「希望能够服侍你的孩子。」一生的努力,服侍三個人,這就是她的一切了。Daniel Gottlieb 的《給山姆的信》這樣寫道:「當一個人回首過去,除了愛與感恩,沒有其他,這個人是何等幸福」,雖然不能為我照顧孩子,我希望她此生過得快樂吧。

人到了黄昏,日薄西山,慢慢進入黑夜,這是自然的定律。

剛巧在讀康德的傳記,不僅是哲學的巨人康德,也描述一個垂垂老矣的康德。話説康德晚年日漸消瘦,到一八〇二年的冬天,康德健康更加轉差,每餐之後都感到肚子脹了起來,但令他喜悦的還有一隻小鳥,它每年春天都飛到他的花園裡高歌,倘若它遲來了,康德就説,亞爾卑斯山一定還很冷吧,又期盼好的天氣讓小鳥早點回家。一年,小鳥再不回到康德的身邊,他嘆道,我的小鳥不再回來了。

小鳥總有一日不會回來,正如黄昏一樣,無論多美麗,夜幕定必低垂。有點傷感?其實不用,因為明天太陽又要從另一邊出來了。每每在房間看書,望出窗外,看到黄昏景色,期望人的黄昏也如我看到的景色,期望人的黄昏是一首黄昏的圓舞曲。

百聽不厭。今天來一個四重奏的版本。


Sunday, October 27, 2013

學習之樂


這個月在論壇上、課堂上見識了不同人的學習態度,千姿百樣。人學習多數集中於要學的東西,我則喜歡看看人家怎樣學,學的態度如何,學的心得是甚麽,學了些甚麽,得着些甚麽。

對於現在的年輕人,不少評語負面,甚麽一代不如一代(我在那個年紀時相信不好到那裡去),其實也不盡然,可能我們還看不到他們的優點而已。德文課上認識了一位剛入哲學系的年輕人,他中學時已經在發燒雜誌寫古典樂評,志向是到德國研修哲學,目標明確,在大學的這幾年間要學好德文,考取 TestDaF 語文試,得以報讀德國大學的資格。學習有目標,已經赢了一半。

回想當年他那個年紀時候,我只是望着其他人讀甚麽,自己就讀甚麽,還得意洋洋地説,你看,這家大學連他(我的一位好友)也取錄,定必收我吧,於是跟住他入了大學,揀選了金融學,回想有點汗顏。輸在起跑綫的我,現在也不是跟其他人相差太遠,所以家長們也實在不用太担心自己的孩子剛剛起步就輸在起跑綫上吧。不是跑一百米,是人生的馬拉松,要追,大把機會。賽跑時,一個轉角,遇到甚麽,得了甚麽,甚麽時候留力,甚麽時候發力,都是未知之數,怎麽可能在起跑綫上就斷定輸赢呢?

很想多認識那一位年輕人,和他談談古典音樂,論論哲學、德語,可惜他因為大學上課時間關係,下一班已經不能和我繼續做同學了。

有些人讀語文,没有特定的目標 —— 啊,你説學法文還是德文好?那樣較為容易?我在想,這位朋友可能没有讀通過一樣語言。那有一種語言是容易學的呢?又有些人,給我的感覺是,付了款等如學了。如果錢解决到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 我聽過有人這樣説,但學習不是付款就可以解决的。這些課程,真的已經教得好慢,一堂只教一樣東西,重複練習,但下一堂,他們居然全都忘記了,記幾句都記不到上心?一丁點心機都無,我很狐疑。學習還需努力,引証了付款不等如學習了。

我們的學習環境好到不得了,器材先進,書本漂亮,圖文並茂,課堂地方整潔,老師是地道德國人,没有學得不好籍口,但偏偏有硬件都不能保証就學得好。其實環境差,才可以鍛煉出學習的意志,學到的才深刻。讀過練乙錚教授的文章,説小時候他的英文是跑到舊書攤讀過期英文雜誌學來的。已故猶太裔德國文學評論家蘭力奇 (Marcel Reich-Ranicki) ,他對於德國文學的傑作了然於胸,不但是因為他愛席勒、漢拿、歌德,也不但因為他博學强記,更因為,在他最黑暗的日子中 —— 納粹的時期 —— 這些大文豪伴隨在他身邊,這種深刻,永誌難忘。希特拉的黨羽殺了他的家人,他説,没有人能奪去他的德國心 (Deutschtum)。

學校的語文課,多教用法,少教文法。很久没有上課,不知是否時興學語言不教文法開始?我父親教我英文的時候是跟住一本文法書的,用這種方法學來的英文,寫得不好,也不會錯漏百出。以用法替代文法,也許是把文法融入用法裡面,有好有壞,個人總覺得没有紥實的感覺,還是走到書店買一本德文文法自己自修一下。

普遍人認為學習需要樂趣,要好舒服好有趣味地學,我只勉强認同,我認為學習的過程是一件苦事,要努力是辛苦的,怎樣看都不是樂事。只有學通了,用學到去讀一些以前讀不懂的書本,樂趣就在那裡,而且這種快樂是昇華的。


Saturday, October 12, 2013

Beautiful moment, do not pass away!


Portland ,黄昏,他跟她到中間道88號的 Hugo's 晚餐。

他道:「每次看到一幅風景畫、一幀美麗的照片,聽到一首優美的樂曲,學習新的知識,總發覺人生太短了,能力太低了,我霎時想着,我是浮士德, 要把靈魂賣給魔鬼,只是没人問津。可能没有魔鬼,也可能我的靈魂不值錢,魔鬼不要。」

女孩子的回應:「那你是馬盧的浮士德還是歌德的浮士德?」

「那就要看我的人生裡有没有出現我的郭麗卿。」

女孩子反問:「如果没有呢?」

「那我只好是馬盧的浮士德了。」

女的似懂非懂「嗯?」

他跟住道:「馬盧的浮士德是沉淪,歌德的是救贖。」

「就是馬盧筆下的浮士德,都有過救贖的時刻,只是他都讓它溜走了。他滴血與魔鬼為誓的時候,曾經有一刻可以逃走的。你會白白讓救贖的一刻離去嗎?」

他呼了一口氣:「不。我不會讓這一刻溜走,若有這一刻,我只會把握,我見到了郭麗卿,也一定不讓她逝去 —— beautiful moment, do not pass away! 」

浮士德的嘆息,verweile doch! du bist so schön! ——請多留一會吧,妳真的很美麗啊!英文翻譯成 beautiful moment, do not pass away! 有種難以形容的决心。

再聽加古隆的《黄昏的華爾滋》(『黄昏のワルツ』),另一個版本,音符裡領悟了,難怪浮士德連靈魂都可以出賣。此刻,我腦海中亦只有 beautiful moment, do not pass away! 的期盼。


Friday, October 11, 2013

美中徜徉



夜靜網上部落欣賞拜倫情詩一首,一曲《黄昏的華爾滋》,在琴聲中給震撼得無言,語言可以去到這樣的境地。尋到呂志魯先生的翻譯,一樣的絕美。我也彷彿要伴着詩中的女子在美中徜徉。

《她在美中徜徉》
(She Walks in Beauty)

她在美中穿行;
像深邃的穹蒼綴滿繁星,
像皎潔的夜空萬里無雲。

明和暗多麽協調,
深與淺恰如其分;
白疍的光綫過於炫耀,
柔和的夜色最為温馨。

美匯入她的舉止,
美溶進她的眼神;
美在烏黑的髮際遊弋,
美在燦爛的臉上逡巡。

不多一絲輝光,
不少半點柔陽;
包容的思緒彌足珍貴,
濳藏的心靈更加香醇;

在面頰,在眉宇,
無言勝似有聲;
那裡可以體察心緒的平靜,
那裡可以領會情感的温存。

那折服人心的微笑,
那淡淡泛起的紅暈,
訴説着度過的優雅時光,
透露出沉積的善良品性。

人間萬事平心以待,
恰似美的天神;
一顆心裝着至愛,
一顆心永遠真純。

(呂志魯譯)


Monday, October 7, 2013

小城故事

Portland 的 Congress Street
Monocle 這樣寫緬恩州的 Portland。一個清晨,你身在波特蘭紅磚的 Monument Square 的市場裡。這裡有來自附近 Hollis 的蜜糖,Buckfield 的藍莓和 Unity 的鷄蛋。一個臉上有鬍子和一雙奇特的黄藍色眼睛的英俊農夫正在售賣芝麻菜 (arugula) 和白菜。你問這個寡言的人生活如何,他告訴你:這是我可能想象中最美好的生活。我正正就做着我想做的事情。

「我可能想象中最美好的生活。」這不是大話,因為這裡是波特蘭。一個只有六萬多人的小城,每年吸引了七百五十萬人來臨。整個波特蘭似乎都有一種滿足的氛圍。

我到美國的天使之城,大得嚇人,一半是無味的天堂,一半乃人間之煉獄,唯獨總有摯友在旁,每次到來都份外稱心。羅特島的 Providence,若真有神的眷顧,令人呼吸得舒服,漫步寧静的小街,景色彷如一首田園詩。


我還未有去過波特蘭。波特蘭又是怎樣的呢?小城的故事是否這樣展開呢?

樹上掛上黄葉,中午的陽光驅散了些微的霧氣,雖然仍有點寒意,但天氣好得不得了。這個書呆子拿着幾本小書,在國會街漫步,突然一人叫自己的名字,「是你嗎?」同一時間,一把女聲似乎也正在呼叫别人的名字,「怎樣妳也來了 Portland?」


書呆子没有望着叫他的朋友,那個被呼唤的女性名字,吸引了他。他的目光投向了一個長髮的女孩子臉上,卻發現她也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書呆子心想,不會就是她吧?在部落上這樣問我的人「你愛那人是愛她的人,她的單一個體,還是愛她的一些特質?你愛我是因為我是我,還是愛我的美貌,我的智慧?你愛我還是愛關於我的一些東西呢?」?

女孩子也在想:就是他?那個這樣答我的男孩子?「我愛妳,就是愛妳,也愛妳的美貌,妳的智慧。試想想,我怎樣可以只愛妳,而不愛妳的樣貌,妳的特質?因為所有這些東西,本來就是妳的一部份,是妳存有的呈現,即系就是妳。」

女孩子笑了一下,點了點頭,鬆了一口氣似的 —— 因為那個男孩子一點都不像滿頭白髮的 Derrida ........

Ernesto Cortazar 的音樂,真的很優美。Autumn Rose


Sunday, October 6, 2013

秋色人間

Thomas Moran 的 Autumn Landscape
秋天到來了。週末看網上友人的部落,傾聽悠揚的樂韻。呼吸清新乾燥的空氣,在影像和音樂裡,思念着多年前在異國渡過的秋天。蘇格蘭特别灰冷的景色。京都漫山紅業,參拜佛寺神社,古都連空氣都有沉香的味道。羅特島的深秋,布朗大學大門前散下的一地落葉,陽光下一片金黄。

剛巧人生的美事,都要在這個時候發生,難怪這是一個美的季節。而那一點凉意,一地黄葉,加上一陣小雨,一刻的感觸,這個季節,又要愁煞路人。

哀愁還是喜樂,這是一種獨一無二的主觀感覺,人是主觀的,因為不可能不主觀。我可以用盡筆墨描述我腦海中的圖畫,但那幅圖畫,只有在我的腦中,只有我才知道是何模樣,是 Van Gogh 的班爛,還是Caspar David Friedrich 的冷沉,是 Norman Rockwell 的熱閙,定系 Edward Hopper 的蒼凉。也許,就只需要一紙田園裡的絢麗金黄,就是我心中的落葉季節,沉醉秋色人間。

Ernesto Cortazar 一曲 As the Sun Rises 陪伴着我渡過這個週日的晚上。


Friday, October 4, 2013

四季皆宜的大哲

Zeno of Citium
小時候看過一套電影,劇情怎樣發展,誰是主角完全忘記了,只記得一個響亮的名字《日月精忠》。這套講述湯馬斯摩爾 (Sir Thomas More) 故事的電影原名 A Man for All Seasons。 這個因為反對英皇離婚最終為天主教殉道英國上議院議長,著述了 Utopia 一書,表達了他個人心目中的烏托邦,雖然現實中摩爾的信仰跟小説裡的理念大相徑庭。摩爾被譽為一個有天使般的才智和純一學習精神的人。有歡怡和給人極大娱樂的能力,卻又極其嚴肅和仁慈。他是一個四季皆宜,與日月共存的人。

四季皆宜的人可從歷史書上讀摩爾的事迹,而怎樣才是一種四季皆宜的哲學呢?

有人認為 Epicureanism 是屬於有錢人的哲學 —— 在花園中共聚,談天説地,追求幸福,好像永遠的春天。犬儒把人性踩得太低,把人當做狗,行事過了頭,怎看都只是一個嚴冬。而斯多亞學派 (Stoicism),其追隨的人之多,追隨者身份的廣泛,内容之豐富,名符其實,是一種經歷四季陰晴冷暖的哲學。

芝諾 (Zeno of Citium) 追隨犬儒克萊提斯 (Crates),卻没有走上犬儒之路,而開創了斯多亞學派 ,創造了一套由乞丐到富人都適合的哲學。

芝諾曾是富有的人,散盡家財,在哲學裡尋獲精神上的豐盛。他跟隨犬儒,認為衆生平等,把階級地位撕下,所有人都是一樣無可分貴賤。芝諾也認為天下應成立一個世界城邦,但跟柏拉圖的理想國不同,他不要哲學家當上君王,因為他的理想國裡 —— 芝諾的著作和柏拉圖的一樣名為《共和國》 (希臘文 Politeia —— 英文為 Republic),所有國民都是理性而平等的,因此不用君王,也無需法律,每一個人都跟從理性克己地生活。這些無疑真是一個遥不可及的理想。

但芝諾的學派廣為人接受,後繼者推陳出新,斯多亞學説多姿多彩,不能一言以蔽之。他們最廣為人知的是把亞理士多德的邏輯整理成為 Logic(亞理士多德發明了邏輯但没有用上邏輯一詞,他論邏輯的文章都只收在《工具》(Organon) 一書中)。

Epictetus
Seneca
Marcus Aurelius

後來斯多亞傳到羅馬,三個著名的追隨者,伊壁提達斯 (Epictetus) 是一個奴隸, 錢尼加 (Seneca) 是一個貴族,奥理略 (Marcus Aurelius) 為羅馬的君王。四季皆宜的哲學,吸引了四季皆宜的先人大哲。

芝諾在一個塗了顏色的柱廊 (Stoa Poikile,翻譯成英文大概是 painted portico) 之下教學,所以他的學説稱為 Stoicism。學派不以創始人命名為芝諾主義,也反映了學派裡其他哲學家的貢獻。

也許,人心能變壞,也能變好,多讀這種古人四季皆宜的哲理良言,人類會有所感悟。


Monday, September 30, 2013

Man: The Measure of All Things


克拉克勲爵 (Kenneth Clark) 在他的傳世之作《文明的軌跡》(Civilisation) 裡説,文藝復興時代,那些令翡冷翠成為歐洲最富裕城邦的羊毛商人、銀行家、虔誠的現實主義者,他們住在幽暗堅固的大宅裡。那些大宅足以防御經常發生的氏族 爭鬥和動亂,但人們也許不明白,置身那些冷冰冰的大宅之間,有一座輕盈俐落的小聖堂 —— Pazzi Chapel,跟它之前的歌德式教堂巨大無朋,有着天壤之别。為甚麽有這樣的轉變?克拉克勲爵認為可以用古希臘哲學家 Protagoras 的一句話予以總結 —— man is the measure of all things —— 人是萬物的尺度。


Pazzi Chapel 由 Brunellesco 設計,他是有名的人文建築家,但一個時代的建築風格,不是一個人的力量可以創造出來。這種簡單而大小恰到好處的建築,正是「人是萬物的尺度」的一個見証。經歷 了羅馬和歌德時代的巨型建築,到了文藝復興,人終究明白,建築不是給神用的,而是給人自己用的,因此建築物的規模大小必須符合人所需要。文藝復興的現實主義者澄明的頭腦裡,没有渴望高不可攀的大教堂,而選擇了如像 Pazzi Chapel 精緻舒服的小聖堂。

Protagoras 的人是萬物的尺度,意思來自他本是一個相對主義者,認為世上没有絕對的對與錯,個人就是量度一切的尺度,個人可以决定一切的對或者錯。但正正也由於這樣, 人類也就是萬物的尺度 —— 因為我認為人類渡過了黑暗時期,他們的建築、繪畫、行事都反映一個實在的文明,一個有尊嚴的社會,一個人本的時代,這是人個人的選擇。


克拉克勲爵對文明的探視終於六十年代,正值蘇聯和西方冷戰的高峰,西方有可能再次經歷野蠻人攻入羅馬,文明命懸一綫的命運,所以他對文明世界的未來結論有點悲觀。當代人對克拉克經過的文明軌跡,已經不以為然,認為他「老餠」,認為他只有狹隘的西方歷史觀,只有西方的學識,西方的藝術,西方的潮流才能成就豐富的文明,才可拱拖心智生命。藝術評論家高凌斯 (Mathew Collings) 更伸延那位蘇格蘭的藝術史家的文明之路到二十一世紀,創造了《這就是文明》(This is Civilization),對文明作出不同的解讀。這個時候,重温 Civilisation,看人類文明的堀起,理解人怎樣成為萬物的尺度,我從不覺得他過時。

 Man: The Measure of All Things。

Saturday, September 21, 2013

人算天算




不少人喜歡算命。尤其重要的事,都要揾師傅(是否大師則見仁見智)來算一算,可不可以做,應該怎樣做,甚麽時候做。有媽媽要規定小朋友出生於吉時,要在這個時辰「開刀」(做手術)取子。一些人結婚,又要擇定吉日,新娘出門定要吉時,新人洞房都要指定時辰,這樣那樣,務求萬事大吉。就算投資界,也有用風水命理去推斷指數的走勢,用這些來投機,有幾成準,言者聽者,心裡有數。

宇宙是否命定?如果命定的意思是世界有因有果,這個是肯定的,因為如果世界不服從因果律,不依照物理的定律而行,我們根本無以為靠,例如,我們散步,突然就飛了出太空(因為地心吸力突然消失了),這樣的世界,是混沌的世界,系統不可建立,生物無法生存。但如果一切都是命定的,求神問卜,帶來只怕是對着無可改變的未來的恐懼(例如,今天知道十年後今日你就會死亡,你會怎樣?)。

人的想法有點矛盾。一方面覺得世事無常,不安稳,想預測自己的未來,心安理得些。另一方面,雖然他們認為未來可以預測(未來肯定才可以準確預測吧),但又想未來可以改變(不然不會要子女在某時間出生,不會要吉時行事,不會問卜趨吉避凶),希望未來是和自己所設想的那樣。深層次裡,我總認為這思想源自一個貪字,人為己無可厚非,惟依靠這些,妄想萬事如意,足見人仍舊無明。

善易者不言卜,如果對易的變化,了然於胸,不需事事占卜。我想這裡可以有兩個解釋,第一,真正了解易經的人,不需要占卜就知道未來。第二,真正了解易的變化的人,無需占卜,因為他知道宇宙人生變易才是常態,占卜都没用。而前者蓋涵了後者,因為知道了未來,可以是知道未來不可知。雖然研究易經的人都説易經很驚人,我認為,第二個解釋先叫人生充滿色彩,人方可活得更有趣味。

大導演英瑪保曼 (Ingmar Bergman) 電影《第七封印》 (The Seventh Seal)  講述一個武士遇上死神(那個死神是導演本人飾演,而武士乃年輕時的《驅魔人》 Max von Sydow),武士大限將至,他要和死神下棋,如果他勝了就不用死,結局如何,不問而知。人甫一出生就要和死神下棋,總有一局,你要輸給他的,但你可以好用心和他下棋,欣賞每一局棋,相反好些人要天機算盡,扭盡六壬,為的是要取得無法取得的勝利,以至每天忐忑不安,這是自己的選擇。

Thursday, September 19, 2013

月下夜思

Chardin 的 Glass of Water and Coffee Pot
大文豪普魯斯特 (Marcel Proust) 的人生活在浮華之上 —— 他認識王孫貴胄,出入巴黎麗池酒店 (The Ritz) ,參加無數舞會,但吊詭地他教人生活簡單,家裡的一碟一瓶,都是欣賞的對像,客廰中的陳設,都可以美麗動人,令人感到幸福。到羅浮宮不要看巍峨宮闕,而是要看 Chardin 的畫,描寫普通人的生活,描畫靜物的美態。

縱然貴族朋友多的是,他的好友卻是貴族的僕人、司機。為甚麽?皆因就是他見得太多一般人以為那些很「美好」的人和事 —— 那些盛名的人,堂皇的酒店大堂,覺得不甚了了。普魯斯特説,不要以為擁有盛名顯赫的名字的後裔,真的如神話般一樣,現實他們不過都是粗鄙、八卦、庸俗的人而已,與其跟他們為伍,倒不如躲在家裡讀書(由於健康不佳,他真的整天躲在家裡,因此寫了一部洋洋百萬字的巨著《追憶似水年華》)。

相反那些人家覺得地位低微的人,普魯斯特往往發現他們的睿智。普魯斯特並不是要説,貴族就不好,有名的人都名不符實,而是如果單單以名聲、教育、階層去判别一個人,委實太單純了。

我不是普魯斯特,腦裡藏不下《追憶似水年華》,也没有他的能力可以讓自己無需為生活而煩惱,專心在家寫作,但推掉晚上外出「去玩」的無謂應酬,總還可以。是夜中秋,發覺今年的月亮真得很圓、很光、很美麗。看着皎潔的明月,躺在家裡翻幾頁書,搜索論壇上人們的嬉笑怒駡,人生之大樂。

之前論壇上見有人問「海德格所指的存在和存有的分别」,這樣的問題,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説明。然而我只有三言兩語,在僅有的知識中,想想甚麽是存在,甚麽是存有。

存在的「在」有佔用空間的意思,一件存在的事物 ,即系這件事物是佔用了空間,所以我們可以看到,觸摸到。而且我們看到的事物會因為時間,人的角度的改變而改變,例如十年前這個人是一個青年,今天是一個成年人,五十年後就變成一個老年人(時間的改變),又例如,我從前鍾愛某一首歌,年紀大了,閲歷豐富了,同一首歌,已經不覺得那麽好(價值、角度的改變),會變是存在事物,或者叫存有物(英文是用細楷的 being)的特徵。而「存有」(Being) 是事物的本質,是不變的。

古希臘的哲學家説明存有不變,being is selfsame (存有乃自同的),但是其存有物則呈現不同的面貌 (appearing as many)。存有物,其呈現得多姿多彩,例如你可以覺得一個人漂亮,我認為她不太漂亮。她是一個漂亮的人,漂亮的存有就是漂亮本身,柏拉圖就此把「存有乃自同,呈現卻多變」的説法一錘定音,對西方哲學界影响深遠,直到現代哲學的出現,存有才有不同的説法。

就我所知,海德格對存有的探問,就是這個不變的而且被柏拉圖(海德格認為是錯誤地)奠定了的「存有」,但要解釋這位大哲的思想,恕我無能為力。只有聽一首瑞典新星 Lights & Motion 的 Requiem,繼續夜靜沉思。




Friday, September 13, 2013

智人的福音(二)



今天,航行者一號,經過三十多年的旅程,穿越一百九十億公里,到達了太陽系的邊陲,是第一件人工之物到達星際的空間,比他的弟弟還要飛得更遠。這處地方 —— intersellar space —— 不可思議,充滿粒子,發出低泣,有如 middle C,聲音還有點高低起伏,是否天籁之音,不得而知。Voyager I 的核子動力,仍可走一段漫漫長路,繼續探險。人類探索宇宙五十五年,今日開始正式踏上走出太陽系的第一步。

地球是一粒微塵,無論怎樣看,裝載着這粒微塵的宇宙都不像為人類而設。就是地球,大部分地區人都不能居住。以為這個宇宙只有人所能居住、前往的地方那麽狹窄,那是中古宇宙觀,這種宇宙觀「創造」出來的産物,包括神的面貌,正如陶健時教授 (Richard Dawkins) 所説 ,那是一個中古時代的神靈。現代科學只有幾百年歷史,只是起步階段,但人類探求知識的程度,已經超越了中古人傾盡所識而發明出來的神。現代的神學家做的,只是給這個古老的肖像塗抹上現代的妝容。

陶健時和蘭歷斯 (John Lennox) 的辨論 Has Science Buried God? 裡,代表有神論一方的蘭歷斯,一如其他神學學者,反問如果没有神,何來希望?没有神,道德從何説起?没有神,正義怎能成就?我思索了好一會,這種論証,等如没有論証。

因為希望、道德、正義可以這樣理解,人的希望古往今來都是這個能思考的物種自己賜予的,雖然偶爾有點笨,有時又有點愚蠢,唯希望重未喪失,道德至理,四海皆準,而正義,從來都都是一樣理想,一種理型。千百年來,正義有多少時候被彰顯出來?黑暗的時刻,充滿了歷史書,人卻要以希望,用道德,去抵抗黑暗,抵抗不義。可以創造出宇宙山河的上主,卻未有把罪惡排除於受造之外,是不可知的奥秘嗎?

此刻,看着色彩繽紛的星際空間模擬圖,覺得與其沉於古人的幻想裡面,不如面對將來,面向這個我們終於要觸及的太陽系以外的宇宙,當更新的知識到來時,深思一下智人何去何從吧。

一九七九年的《星空奇遇記》電影裡,一團巨大的雲狀物體接近地球,物體自稱 V-ger。V-ger ,其雲帶不但幅廣闊,而且擁有强大的力量,路過之處,所向披靡。冒險號出發調查,後來才知 V-ger 竟然是二十世紀的航行者太空船,探索宇宙穹蒼深處,其生命窮盡以後,被有生命的機器外星族修理好,V-ger 要回歸地球尋根,找尋製造他的人,旅程中吸收宇宙無窮的知識,慢慢演化到成為有意識的龐然大物。太空船上 Voyager 一字,由於年代久遠,「oya」已經被擦去了,形成意識後,只知道自己是 V-ger。

現實裡,人類製造的太空船之中,唯有一隻「隼鳥」,能够回航。二〇〇三年「隼鳥」升空飛到小行星「糸川」上,採集行星碎石,二〇〇六年曾失去聯繫達六星期之久,後來奇蹟地,我們再次聽到她的呼叫,就憑著那點訊號,和兩個離子引擎,她踏上歸途。 二〇一零年六月十三日重返地球,前後六年,歷盡艱辛,帶着幾顆行星的塵埃,飛越二億公里,再次進入地球的大氣層,在火光中,結束一生。

「隼鳥」没有如 V-ger 般戲劇性强勢回歸,選擇温柔地重投創造者的懷抱,在生命最後一刻,用最後一分力量拍攝了地球蔚藍的大地,她家鄕的照片。

我無法直接回答 Dr. Lennox 提出神存在的問題,因為我不肯定。但看一看宇宙的深處的未知,看一看智人的創造,看一看航行者和隼鳥的旅程,無論他們回航與否,歷史書上記載着他們的事迹,將是一篇智人的福音,我唯一肯定的這一篇福音是人自己譜寫的。

讓我們欣賞下「隼鳥」回到母親懷抱時的一刻,温柔的歌聲,表達她心裡那份渴望。


如果剩下少許的時間,
我會告訴你些甚麽?
我會温柔地告訴你,
跟你曾經相遇的喜悦和幸福
........ 
請你一定要把我帶回我們相遇的地方


我和妳,在這個時空,這個宇宙相會,見証了永恒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我們相聚的一刻,也一定要把妳帶回我們相遇的地方 —— 終極的完滿。每次聽到這首歌,心理都要激動起來。


Sunday, September 8, 2013

Viva la Vida



周末看書,聽着 Coldplay,神遊歐美日本澳紐。一首 Viva la Vida —— 生命長存 —— Caravaggio 的黑白分明突然浮現出來.....

我聽到耶路撒冷的鐘聲,
羅馬騎兵的唱頌,
做我的鏡子、我的寶劍、我的盾牌吧!
我的傳道人在外邦,

有些原因,不能解釋,
你一離去,就永無誠實之言了,
那是我統治世界的時候。

Salome receiving the Head of Saint John the Baptist

革命者等待把我的頭顱放在銀碟之上。
只是一條單索下的木偶,
啊,誰想成為皇帝?


The Denial of Saint Peter
我聽到耶路撒冷的鐘聲,
羅馬騎兵的唱頌,
做我的鏡子、我的寶劍、我的盾牌吧!
我的傳道人在外邦,

有些原因,不能解釋,
我知道聖伯多祿不會呼唤我的名字,
永無誠實之言,
那是我統治世界的時候。

The Doubting of Saint Thomas
....... 『永無誠實之言,那是我統治世界的時候』,難怪人要懷疑了。 Coldplay。Viva la Vida


Monday, September 2, 2013

輕重之間 —— 古書堂事件手帖



電視上播放了『ビブリア古書堂の事件手帖』第一集(香港譯名《古書堂事件手帖》)。劇集改編自三上延同名輕小説。輕小説,ライトノベル,為外來語 light novel 的音譯,顧名思義,就是很短很容易讀完的通俗小説類,多以小本的文庫形式出版。時代的改變,長篇深刻的小説,在急速的社會中,越來越少知音,隨之而起的就是輕小説了。

雖則日本中古書店多得很,但連書店都可以用來作推理的場所,看一本舊書就得以把往昔的片段殘章推理出來,都算一絕。《古書堂事件手帖》故事發生於古都鎌倉的 ビブリア 古書店( ビブリア 即 Biblia ,希臘文『書』的意思),那裡的店主是一個少女,擁有驚人的推理能力 —— 這是推理故事的傳統。

那間書店的佈景,暗黄的燈光,昭和時代的西洋格局和彩色玻璃窗,長長高及天花板的書柜,一本一本的中古本放在書桌上,聰明、漂亮的書店店主,一切一切,乃作者對人間的一種理型的實現。

原著是輕小説,惟每一集圍繞着很重份量的文學的作品發展。第一集的書是夏目漱石的《從此以後》(『それから』),一個上代人相愛不能共諧連理的故事,些微點滴藏在一本薄薄的《從此以後》之中,一看給迷住了。

很渴望延續那一份昭和時代的感覺,今日拿了一本松本清張的《絢麗的流離》(『絢爛たる流離』)來慰籍一下,腦海裡仍是古書店裡兩位主人公 Akira(這位新一代的鬼塚老師)和一頭短髮,打扮有點英倫味的剛力彩芽的影像,彷彿她是年輕時的 Miss Marple ....... 當然少不了店内的一書一桌,還有一點書香。

Sunday, September 1, 2013

唱片演奏家


美國有本發燒雜誌叫 The Absolute Sound。顧名思義,發燒友潛在一種追求「絕對發燒之聲」的意識。這種音响哲學,跟西方世界認為宇宙萬物都能以至理覆蓋一樣,音响重現唱片的聲音都有客觀的真理,甚麽是好的聲音給定義了。

有位仁兄 Romy The Cat 主持一個名為 Good Sound Club 的網站討論區,他是何許人也,並不知曉,只知道他聲名相當「狼藉」,被不少論壇「封殺」,唯他對音響有獨到理論,其一為他認為世上没有「絕對之聲」,音響組合最重要的,就是要表達自己腦海中的聲音。他引述了卡拉揚,這位已故的德國指揮説過 —— 他有兩個管弦樂團,一個是他正在指揮的,另一個則在他腦海之中。Romy 認為,音響組合就像腦海中那個樂團,理應要能準確地呈現出自己想要重播的聲音。音響的藝術,是一種「再創造」。

法國大哲德勒滋 (Gilles Delueze) 活在一個後現代的時代,探問哲學為何物的時候,就説過 philosophy is the art of forming, inventing and fabricating concepts。我們有幸生活在這樣一個多姿多彩的時代,為的不但要顛覆現代哲學為我們準備好固有而僵化的一切觀念 —— 顛覆以為真理在握的幻象,更重要的,還有再創造新的觀念。


日本音響界大老菅野沖彥

日本音响界大老菅野沖彥先生,很早就提出了「唱片演奏家論」。十多年前我開始被 Stereo Sound 雜誌「荼毒」的時候,就讀菅野老師的文章。他認為,一個愛音樂和音响的人,等如一個演奏家,他手上的樂器就是他的音响器材,用來演繹唱片裡的音樂,這樣的愛樂者就稱為「唱片演奏家」。這種理論,摒棄了絕對之聲的希望,但却造就出百花齊放的局面。Stereo Sound 每期都有訪問兩位資深的音響愛好者 —— 即系「唱片演奏家專訪」,讓他們與讀者分享他們玩音響的哲學和所愛的音樂。




没有很在意,其實自己作為一個掛着『學』牌「唱片演奏者」,演奏的「風格」,都因着年紀和「演奏技巧」(即是器材的配搭)而改變(希望是一種進步吧)。多年前,覺得只有極 Hi-fi 的聲音才有 the Absolute Sound,獨愛 Mark Levinson 跟 Eggleston Works 揚聲器的組合,年長了,開始覺得 Mark 太冷了,以前不以為然的 Jeff Rowland 擴音器和 Avalon 喇叭,早前再聽,竟然有另一番天地。而且再没有追求 Absolute Sound 的念頭了。


重新發行的『三盲鼠』,音色好到不得了。

今日思考如何去「演奏」唱片,嘗試用不同的「樂器」去「演奏」重新發行的『三盲鼠』(Three Blind Mice) ,三木敏悟作曲的《北歐組曲》(這張 Blu-spec CD 折實要 234 元,購買時有點肉刺,但一播之後,音色之美麗清澈,底聲的寧靜,心裡内疚感頓時大减)。此 CD 演奏者為高橋達也和東京 Union。一九七七年的錄音。换了三款耳機,有清淡到濃烈,還是喜歡中庸的樂聲 —— 我腦海裡理想的爵士樂,跟貝多芬的《田園》南轅北轍,原來要用不同的「樂器」才可以「演奏」出最令人欣喜的聲音。「唱片演奏家論」無論如何,是有其道理吧。

Friday, August 30, 2013

The Monocle Guide to Better Living


九月份教人興奮。Monocle 雜誌續期。這是一本令我怦然心動的雜誌。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它甚麽好東西都講,對於我這個「周身瘾」的人來説,簡直不相信世上竟然有人出版這樣跟我接近的雜誌。

雜誌的總編輯 Tyler Brûlé 是一個神話般的記者、出版人、企業家。據聞他曾當戰地記者,被狙擊手打中一臂,那條手臂現在是不能用的。後來他創辦 Wallpaper* 雜誌,被時代集團看中並收購了它。他跟手又泡制了 Monocle,還有一手建立的廣告公司 Winkreative。

九月份令人興奮的還有 Monocle 一本新書出版,他們的第一本書 —— The Monocle Guide to Better Living。 開宗明義,就是教你 how to live well。怎樣活得更好 —— 這個問題,Monocle 的讀者,也許有不同意見,而我則理解成在於怎樣活得認真,活得有智慧,活得有點執着,活得高質素。可能有人以為這本書是教你買昂貴的東西,去豪華的旅行,諸如此類。如果單單要這些東西,去 Financial Times 的 How To Spend It 就可以了。

然而,How To Spend It 算是高階了,程度上「未達標」的,例如我認識好些金融業文盲,認知中只有揾錢,目標是「做個有錢人」(不要以為金融業好風光,個個大學生,有不少都是「盲字都唔識」的物種),他們讀下「生果」日報副刊就可以了。

實在是,如果生活只要這些,人生就該如此,無需要大費周章,花四十英鎊去買一本,那些以為有錢就等如識享受的庸劣之徒覺得没有必要的書。就是他們以為這本書無聊,它才矜貴。有的時候,那些人家給你的咒詛,就是對你最大的讚美。

The Monocle Guide to Better Living,是七年以來,Monocle 一個里程的總結,那七年來一班努力為大家找尋好東西的人的一個結集。

怎樣活的更好 ,我説要活得認真、有智慧、執着、有質素。Monocle 從來就是一本很認真的雜誌 —— 好些雜誌用坊間的相片,例如從 Getty Images 買照片,但 Monocle 的相片全都出自自己記者之手,而且做得很出色。刊物的文章非常可讀,不但環顧全球,介紹如恒河沙數的人和事,還討論其好與懷。他們的編輯都是有識之士,每星期在 Monocle 24 (雜誌附屬的電台)上聽他們談天説地,蓋涵的話題之廣,你必定認同,quality is hard-earned。

他們認為生活是有進步的可能的,提出城市、國家、地方改造的方法,訪問國際組織的負責人、國家元首,找尋人類未來的出路 —— 理想的社區和住宅是怎樣的,合意的旅行如何可以做到,完美的機場應怎樣裡建造,如何可能讓一個城市適宜人類居住,創業者何去何從,還有,好的音樂理應讓多些人認識。

當然 Monocle 不能缺少報道新的産品和傳統的工藝,因為世界上,北美也好,歐洲也好,日本也好,還有新興的泰國、台灣等地,仍有太多太好的事物。這些 better things in life,不在於令人何等高級,没有用了穿了幾近皇孫大卿的幻覺 —— 暴富國家的暴發户造夢都想全身掛滿的醜陋事物。 Better things in life 目的全都在於改善人的生活,人的福祉,用優良的品質和工藝,要我們在生活上更舒適合意。


The Monocle Guide,一本放在桌上的參考書,讀完以後,可以對你的同事、伙伴、朋友建議,到書中描述的北歐的那個地方,看看人家的發展,到台灣這個社區,理解一下為甚麽人家可以那樣親密融恰。書中的人和事,一幀圖片、一段文字,都有話要説,這些都是表象,而背後的,正是我經常掛在心中的 —— 人對幸福的追求。

九月號的 Monocle 雜誌走訪紐約大學哲學系。NYU 哲學系學生都聽過一個故事,Mary 從小到大生活在一個黑白的房間裡,但長大了成為一個顏色的專家,讀了所有關於顏色的資料,只是從未見過黑白以外的顏色。一天她走出了黑白世界,看到了紅色。你覺得 Mary 有没有學到新的東西?我認為真正經驗到紅色,和認識紅色的特質,它的波長、頻率如何,是兩碼子事情。

所以,你問我,一本介绍 better living 的書,講的是表面的享受,有深層的意義嗎?這裡,作為一個 Epicurean,我認為是肯定的。

因為人的一切都來自經驗,没有能被經驗的媒體,看一本書,觸摸一件衣服,穿一對鞋子,感受一個地方的人情,聽到 Clair de lune 的美麗,人無法領略、理解 better things in life,無法理解美好的事物,就無法理解怎樣才是 a better life。試問我們怎可單靠心靈理性,不用五官接受經驗,就妄想理解甚麽是:理想的社區,美好的環境,上質的用品,進步的城邦,妙曼的音符,人情的暖意?如果不能明白,人類何以能繼續進步、發展,如何把自身的缺憾消除?我想不到有其他的方法。

只是一本書,不佔用太多地方,也不花太多的金錢,買了它,閒來讀幾頁,很快就讀完,從讀完的一刻起,希望我們能創造更多美好的物事。


The Monocle Guide to Better Living (Extended Version) from Gestalten on Vimeo.

Sunday, August 25, 2013

All Time High


Skyfall 没錯是官能上最好看的 Bond film,很緊張,Judi Dench 很入戲,Javier Bardem 令人印象深刻。反而那位面貌似 Putin 多過 James Bond 的大隻佬 Daniel Craig,對於我這個從 Sean Connery 開始看 Bond 片的人來説没有太大吸引力(據聞現今的女生喜歡 Daniel Craig。如此類推,我這種仍舊迷着 Roger Moore 紳士風度的人對當代女性自然没有甚麽吸引力,這其實不錯的,可以專心讀書,無用妄想,笑了 .....)。

Sean Connery 可能是最好的 James Bond,惟最浪漫的仍然是 Roger Moore 時代的 MoonrakerFor Your Eyes OnlyOctopussy。不少人認為 Roger Moore,行行企企,在美女中打轉,没有 Sean Connery 的雄姿,但我覺得他很 James Bond,穿着 evening jacket 很 charming。還有,那個時候,敵人是俄羅斯,畢竟蘇聯高貴神秘,没有近幾套 Bond 片的壞人那麽「爛」,跟俄國人鬥智鬥力,穿梭東歐古城,諜海之中,電影就特别的迷人。没有了好的敵人,James Bond 都若有所失。

買了那個木耳機,不斷用來嘗試各種歌曲,iPod 裡的音樂,從未試過那樣動聽。今天聽 James Bond 的歌曲,有種意識流般的回憶,很高揚的感覺。 最愛的 James Bond 主題曲。久違了的 Rita Coolidge。 All Time High


Saturday, August 24, 2013

垃圾整理


有天經過某大型商場,看見一個穿制服的大嬸,眼神散渙,眼球正無意識地左右轉動,手上拿着掃帚,掃帚地上緩緩擺着。理性告訴我,那人應該正在從事清潔工作,而不是一個行為藝術家。

看那大嬸活似當代「藝術」的打掃方法,我認為無法把地方弄得潔凈,要她整理一處地方,恐怕是侈望。整理一個家的方法,也可以用於整理一個社區,一個社會。但無論整理甚麽,整理學從人開始。毫無疑問,整理人的心智之前,又要先教導他們整理地方,要他們放眼一個比他們所認識的更大的世界當中,讓他們的眼界擴闊(這點要慢慢再談)。

由於種種原因,好些人類幾千年來未有進步(進步是以智人的尺度 —— man is the measure of all things —— 而言),有些地方做得很好,例如北歐,不少無法把自己的家弄得妥妥當當,我相信那些人從來就未有整理的覺悟,卻由於物質的進步,就是最不濟的社會,垃圾都以幾何級數上升。人類是時候開始先從學習怎樣去整理一個社會的垃圾,繼而思考一下怎可整理這個物種的反智。

這幾天才子陶傑剛巧談環保、减廢,用的是一貫嬉笑怒駡的筆風。嘲笑愚人,無補於事。倒不如看看東方一個文明國度裡,普通人怎樣去處理廢物更好。這個國度,像那清潔女工般的「藝術修行」,是無法從事清潔工作的,因為在那裡,「藝術修行」等如懶惰,懶惰,是没有市場的。

我没有在日本留學,但每年幾次間斷的逗留,累積起來,令我的人生有一年以上的時間在這國家裡渡過。我是局外人,惟局外人反而把局内人没有着意看的地方看得清楚。

日本是一個很清潔的地方。為甚麽可以那樣清潔?是因為多數人想保持地方清潔。當地人的生活複雜,複雜得連他們自己也不太明白,習以為常,也少去反思。然而他們把地方弄得清潔,一半是自願的,一半應該是被逼的。在香港慣了自由自在生活(過一點就是任意妄為)的人,到那裡吃喝玩樂還可以,卻一定不想到日本住的。因為要這種自律的文明,必然要一點犠牲,自命聰明的人最怕犠牲 —— 犠牲即系「蝕底」。

日本人西化,西方人説怎樣,他們可以照單全收,但又繼續以自己的方式幹活。嗯,老外説,你們零售服務業没有效率。他們看看數據,點頭稱是,對的,我們的服務業没有效率。他們改變嗎?又不見得。

看真一點,效率真的那麽糟嗎?老外的效率是一個小時的平均銷貨量。日本是通街都是二十四小時便利店,把那些店晚上到早上的銷貨量計算,那裡會有「高效率」這回事?好像没有人把日頭營業時間的銷售做對比。他們承認效率低,在美國,把效率低的店關門大吉就是,但日本不可能把便利店關閉。相反,7-11 —— 那家本來是美國的便利店集團,現在是日本 7-11 反收購擁有了 —— 正要在福島的撤離區開設便利店,這不是效率的問題,是服務的問題。深層一點,是對自己的自信。

走遠了,回到正題。我講的文明地方,不是宣傳版和公厠裡寫着的文明,就分垃圾來説,在日本很文明,即是一件煩複的事,所以外人到那裡旅居是要學習的,而且不能懒惰。

譬如,PET bottles —— 好像翻譯做『寶特瓶』 —— 的回收,先把瓶身的招紙撕下(這種塑膠垃圾,需要分開處理),瓶子的蓋要和瓶身分開。 喝完的牛奶盒子,是 tetra-pak 保鮮盒子,就那樣抛棄?think again!要先把它清洗乾凈,然後沿着盒面的綫剪開,然後晒乾才可以棄掉。紙張垃圾要把它們摺成 A4 大小,並用便利店買回來的繩子捆着才丢棄。以上這些都是資源垃圾,可以循環再造。大件的垃圾,例如家俬雜物,要致電專人來回收。

甚麽是可燃垃圾、不可燃垃圾、資源垃圾、大型垃圾、不可以就那樣弄掉的垃圾(例如個人電腦)等等,都有列明,不可亂分  ....

還有,每日回收不同的垃圾,今天收可以燃燒的垃圾,你把不可以燃的寶特瓶放出去,第二天,你的鄰居「渡辺太太」,自然會上門「諄諄善誘」,要不然整個社區都知你這家人没有依照指示分類,這不是日劇情節八卦太太的角色,事實一樣如此。所以我説,自律,一半自願,一半是逼出來的。

不錯,環保的工作,由麻煩開始。當發覺街上都没有廢物箱,要把垃圾帶回家裡分類的時候,到你覺得每天分類分到頭都大了的時候,解决方法只有一個 —— 自行减少垃圾。怎樣减少?就是我們的政府剛剛開始嚷着要做的 —— 從源頭開始。

社會環境的整理,也是人心的整理,近藤麻理惠小姐很有創見。希望能用整理學把人的程度提升,讓我多作思考吧。

Monday, August 19, 2013

整理人生

資訊爆棚,家裡物件也爆棚,太多無謂的思想擠進人的心,心變得狹隘得連自我都無處容身,關鍵的思想都不知放到那裡去。這樣的情况,一個前所未有的時代,人類似乎還没有準備好。忽然時代造就了新興的生活哲學,一種嶄新的專業隨之出現 —— 雜物顧問 (clutter consultancy)。

雜物問題是富裕國家的問題,家徒四壁,没有雜物的煩惱 —— 家中出現太多「垃圾」成了家的「災難」,久而久之,看着雜亂無章一團糟的家,心也沉了下來,思想要給雜蕪的思維霸佔着。征服冰封三尺不是一般收拾可以解决的「災難」,要點智慧,要點哲學家的靈光、學問,所以才有整理學。

整理是選擇,有如人生的一個縮影,人生不是要你每天選擇(抉擇)嘛。



近藤麻理惠小姐在她《怦然心動的人生整理魔法 2》裡這樣説,珍惜物品,自然就能讓你珍惜自己。要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去了解生活在這個世界上,自己「究竟會對什麼樣的物品怦然心動」。假如從未發現自己身邊有那一樣東西讓自己心動,就這樣走完一生,那才是真正的悲劇。

近藤小姐是一位年輕的女孩子,她教的整理術,不但是家居雜物的整理,還包括人生的整理,年輕人不但建立自己的事業,也建立起自己的生活哲學,值得稱慶。她要你找出能令你怦然心動的東西,抛棄令自己不開心的東西,也要棄掉有些不當的觀念 —— 譬如,世界上没有「有總比没有好」的東西,又譬如,收納、大掃除等和整理是兩回事。收納是整理學的一個部份,然而,整理之中,收納是重要的一環,把不心動的物品掉了以後,剩下的要如何收藏是巧妙的藝術。

她説,收納就是在家裡「畫出一度彩虹作業」。意思為性質相同的物品放在一起,性 質相近的放在旁邊,令所以東西環换緊扣,彼此相關。構成的系統讓居住的人可以很有效率地取出要用的東西,也可以好容易把用完的放到原處。彩虹的比喻很恰 當,是關不少東西是兩類的中間的,猶如彩虹的光譜,没有確切的份類 —— 例如電腦硬件、電綫、音响硬件、音响接綫等,可以把綫放到近處,讓人一想「綫」就想得起了。



《怦然心動的人生整理魔法》之前,有山下英子的《斷捨離》,她去得更盡,《斷捨離》書名很「酷」,山下小姐早稻田文學系畢業,修習瑜伽行派的哲學,斷行、捨行、離行,深層的内容就是「去蕪存菁」 —— 斷絕不需要的東西,捨去多餘的廢物,脫離對物品的執著。山下小姐認為,當你看着一件物件,不是以「這還能用嗎?」、「弄掉它好可惜啊!」等觀點去想它的去留,而是以「這個物件現在適合我嗎?」作為前提,自己永遠是自己物件的主角,而時間永遠是當下。這個反省讓我們從看得到的世界進入看不到的世界,深入自己的心靈内,看看自己需要甚麽。

麻理惠小姐也認同,人無法改變别人,也絕對不可以强迫别人學會整理,坦然接受與自己價值截然不同的人,才算真正完成整理作業。正如我們也無需要把她的一切照單全收,總的而言,弄掉「不需要、不舒服、不愉快」誰也不會覺得不好。把屋企弄得整齊潔凈有條理之後,人生也可以同樣給整理得如彩虹一樣的繽紛。

最後,世界上有很多整理、收拾的技巧,但整理的九成得靠精神 —— 整理就是檢視自己。人能否把自己的心靈整理好,最後都系靠自力 ——《斷捨離》的概念,終究源自佛法。

Saturday, August 10, 2013

樂在今朝

和好友網上聊天,談及『安全地带』,先知大家都是樂迷。他愛《戀愛預感》 (恋の予感),讚歎往昔的歌曲動聽,我又介紹了他《向悲哀説再見》 (悲しみにさよなら)。在 youtube 上看了原裝 MV,他道:「以前的人,樣子好純、好清、好漂亮。有時都難分清楚到底係懷念過去是美化了的記憶,還是現在的人甚麽都過火了(而變得不再美麗)。」

我回答道:「你没有美化了記憶,以前的人,的確樣子好純、好清、好漂亮,這是事實。」而現在的人也的而且確甚麽都過份了 —— 化妝、舉止、態度、行事。環境使然,人要適應,改變,這種過份 —— 可以叫做 excess —— 無可避免。凡事過了頭,自然不美。如果自己不想都變得連自己都覺得討厭的過火模樣,必須每日三省其身了,而且要活得有點智慧。

銘記往事,是好事,大的 —— 以史為鑑,可知興替;小的 —— 不但是美好的回憶,而且人作為人,有歷史,才算完滿,才能活得真實 —— 因為歷史就是事實。過去不應抹去,喜樂也好,悲傷也好。但不要忘記,當下也不賴。現在,生活可能艱難,人事太過複雜,抑鬰心事重重,社會怨氣凝聚,嗯,不要抱怨、咒駡,只顧喊叫怎樣不及從前。

當下,一按鍵,二三十年前的歌,馬上聽到。比十年前,我讀多了多少書,增加了多少知識,認識了多少新的好友,恐怕數之不盡。和好友天各一方,可以實聊天,從前的人不敢想象。以前我没有甚麽責任,無憂無慮,這種懶惰的「美好」,是未經反省的幻像。小時候没有我渴望的自由 —— 一種高級的自由,思想成熟了,個人智性的、久經煉歷的自由,現在我才擁有。從前,朋友是父親的兒子,今天,他就快成為父親了。

從前,没有美化它,當下,也不要醜化它。來聽這首《向悲哀説再見》,讓我懷緬過去,樂在今朝吧。


Monday, August 5, 2013

犬儒之路

Diogenes of Sinope
跟伊辟鳩魯「打對台」是同時代的斯多亞學派 (Stoicism),其開山祖師芝諾 (Zeno of Citium) 師承克萊提斯 (Crates),與犬儒學派一脈相承。

現在説一個人犬儒,即他是一個相信人所做的一切,動機只有自利,絕對不會為了無私、名譽、行善等美善的原因而行事。劉紹銘教授曾經説過,犬儒的人是一個久經世故而後憤世嫉俗的人。但犬儒學派 (Cynicism) 跟現今我們所説的犬儒思想,本來南轅北轍,犬儒之路,怎樣山窮水復,長路漫漫。

有人認為犬儒學派只談倫理,忽略了自然學 (physics) 和邏輯,所以嚴格來説不是哲學,只是一種生活的方式。最重要的是,與現代犬儒的意思相反,古希臘犬儒派的創始者認為人生的意義在於活在德性之中,其餘一切皆無意義。但犬儒學派本身於哲學史長河裡似乎没有太大影響力,箇中原因,不辨而明 —— 就是把原則行得太盡。

來自雅典的安提斯 (Antisthenes of Athens),有歷史家認為他是犬儒的鼻祖,一説他創立學校 (gymnasium) 命名為『白犬』(Cynosarges)。 Cynos 是狗的意思,而 argos 則為白色 ,所以學生被稱為『犬儒』。 安提斯曾跟隨蘇格拉底,活躍於貴族之間,蘇氏死後,安提斯重歸自然,卑視一切從前珍重的東西,例如精緻的哲學、貴族的生活。晚年的安提斯衣衫襤褸,跟工人階級一起生活工作,他認為一般人都可以獲得知識,並用人人都聽得明白的語言教學。

他的學生狄奥真 (Diogenes of Sinope),「青出於藍」,立志生活如狗,狄氏和同道人被稱為 Cynics —— 犬儒,如狗的儒者,這是另一説『犬儒』因何得名,真正的犬儒,恐怕非他莫屬了。狄奥真反對傳統,對一切當時的傳統如宗教、政治、禮儀不以為然,盡數抛諸腦後。他自稱為狗,皆因希臘人認為狗是没有羞愧之心的動物,犬儒專做一般人羞於做的事。狄奥真形同乞丐,居於一個大瓶之中,在人前手淫,做盡一切「羞家」之事。他認為我們順從自然,不是服從人做出來的傳統才能生活得好。人們追求身外之物,金錢名利,是一大錯失,最終失去自由。犬儒的教化,本質是好,但凡事去得太盡,緣份勢必要盡。

古希臘本是城邦制的。城邦,希臘文是 polis(衆數是 poleis)。城邦没有皇帝。「君權天授」這種「迷信」,城邦中没有市場。城邦的管理、國防等所有重要事情,都由城邦的人民自决。所以城邦的生活, political life,就是我們現在唤作政治活動的東西 —— politics、political activities。Politics 這個字源自希臘的城邦。後來城邦被統一,希臘變成一個「世界城邦」, cosmo-polis,即系 cosmopolitan ——我們説的「各式人種融入了的社會」這個字的源頭。統一後的希臘,哲學家由兼濟天下,變得獨善其身,伊辟鳩魯也好,犬儒也好,多重於自身而少談治國興邦。亞里士多德可能是最後一個對世界樂觀的哲學家,之後哲學家對國家和將來絕望,所以大多欲把世界跟自身切離。犬儒的人生觀,也許出於這份哲人的悲觀。

犬儒本質的善,後來變了。他們的主張傳到埃及,對世界一切看得太輕 —— 我的父母、親人、朋友死了,没有甚麽大不了。他們的死,不構成我應該傷心的理由。没有愛也不要緊。没有恒産,也不要緊。我借了錢,對債住都不記於心上,無需負責。你富有,我貧窮,你給我錢,理所當然,我不會感謝你 —— 犬儒輕視一切。慢慢地,cynic、cynical 這些字所指的行為開始接近現代的我們的用法了。

但有一個人叫芝諾,相傳他在書店「打書釘」,讀到蘇格拉底的生平,就嘆道:「像蘇格拉底這樣的人在那裡可以找到?」不知書店老闆不想他只「打書釘」無「幫襯」,還是有心引導他,向店外一指,説道:「跟着門口那個人吧。」剛巧經過書店的那個人就是犬儒克萊提斯。芝諾就跟隨了他,卻没有成為一個犬儒,而是開創了斯多亞學派。

Monday, July 29, 2013

幸福的雅典花園

古希臘大哲伊辟鳩魯 (Epicurus)

很久以前,曾作出這樣的斷言:如果一個人中了彩票獲得巨額彩金,只有所有影響他的因素都跟他中奬之前没有變,他的人生才會因財富而變得幸福,不然,禍福難料 —— 多半是災禍多於幸運。雖然斷言没有深思熟慮,但理由充分,例如,他有了錢,親朋戚友可能對他的財富虎視眈眈;有了錢,自己又可以改變了生活習慣,窮奢極侈,不務正業而最終沉淪,等等。

到我讀伊辟鳩魯 (Epicurus) ,又有一點的啟蒙。

不少人以為這位古希臘的思想家是一個主張縱情享樂,華衣美食,活在當下的享樂主義者。因為他認為没有來世,要盡享今生,所以,追求這種生活方式的人,被不確當地稱為 Epicureans —— 伊辟鳩魯的追隨者。伊辟鳩魯,没錯,教人追求快樂,遠離痛苦,也的確認為人死如燈滅。歡愉、快樂也正是伊辟鳩魯人生要追尋目標,但他要的快樂和幸福不是物質享樂帶來的感觀歡愉。他本人更認為,享樂主義不能帶來幸福快樂的人生,甚至短暫的歡愉之後,痛苦隨之而來。

如果電視、流行雜誌、財務公司教我們的方法:消費、華衣、美食、豪宅、名成利就,不能達到幸福,那麽,甚麽可以?

伊辟鳩魯認為友誼、自由和澄澈思考過的人生才是帶來幸福人生之法。

伊氏在雅典有很多朋友,其中不乏家境富裕的,他們為他買下一棟房子作為居住的地方,也成為學校的所在地,那地方名為「花園」,他與好友相聚的花園(伊辟鳩魯「花園哲學家」之名因此而來)。他不是苦行僧,不反對俗世豪華奢侈之物,只是他對奢侈品和過份的物質生活,抱著可有可無的心態,最重要的是不要為奢侈的生活放棄了自身的自由,犠牲了自己的幸福。

伊辟鳩魯以為朋友和美食都是樂事。不過他心目中的美食,只是麵包、蔬菜和橄欖而已,多點乾酪(芝士),已經是「一頓盛宴了」。重點不是你吃甚麽,而是和誰一起吃。有甚麽比三五知己,吃點東西,a few smart discussions,渡過一個晚上更加快樂? 伊氏認為,吃飯時没有朋友相伴,吃得如同一隻獅子,一匹餓狼。

流行想法灌輸了財富等如自由,養活一個小孩子要四百萬,要多少百萬儲蓄才可以安享晚年,云云。把金錢等如自由,肯定自己成為金錢的奴隸。伊氏以為,真正的自由來自自足。你當然可以到鄉郊和友人種田,離開城市的腐化,似乎在香港,行不通(反而在日本,你可以選擇去北海道種薯仔),就算行得通不是所有人可以一班人耕田為生,自成一國。我想,在都市打工,没有太多錢,可以住遠一點(便宜一點),近郊外有很多好地方,交通也非常方便。

相反,財來擋不住,也無用憎惡財富和物質,只要你的心不因發了達而走歪了路 ——即是有了財富,你周圍的因素没有因此而有變,那時,金錢欲望都影响不了你行的那條追求幸福的路徑。身邊有好友,滿足於現狀,再想一想,人生為何,就這樣,幸福悄然而至。到了這個境界,錢再多,都不能令人更加幸福了,没有多少錢,一樣幸福。

想一想,人生為何,想通了 —— 這叫澄澈思考過的人生。伊辟鳩魯看見迷信的人,日頭求神問卜,驚天譴,懼神怒,夜晚又怕死亡,惶惶不可終日;又有些人,營營役役,勞碌一生,到頭來,找不着為誰而生,死歸何處,生存只有一個錢字、一個名字。他認為 —— 不,神有神的世界,祂們不會理我們人間的瑣事,所以無需驚懼天譴。人,死後如燈滅,死亡,根本就是構成我們的原子分開了來,所以,死,何懼之有。當你想到這裡,用一個澄明的心境去跟朋友自足地在心靈的花園生活,人生必定無憂而幸福,這就是 ataraxia。

幸福就是這樣簡單?不信?看看廣告。不是廣告賣的商品,而是廣告要你認為買了商品就能得到的潜訊息 —— 要到那家比薩餐廰和朋友相聚。一部相機,一張地圖,就可以自由自在去遨遊。怎樣計劃人生,要幫襯這家金融公司。他們賣的是 —— 友誼、自由和思考計劃過的幸福人生。

伊辟鳩魯的哲學很少通過辨論而達至,因為他本人認為自己的學説很完備,無需再辨説。的確,作為一種純凈的人生哲學觀,伊辟鳩魯的『雅典花園』,歷久常新,今天看來,很具時代性。

很久没有聽到有意思的廣東歌了。送上這首胡鴻鈞的《明白了》,寄望大家(包括我自己)都可以明白,可以成為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