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October 11, 2014

傘下的藍天

Hanway 的 Street 雨傘,傘下有藍天。


湯文珊問我:「今天没有太陽,又没有下雨,你開了傘做甚麽?」

我道:「我的傘下有藍天。」

「藍天不是在天空之上嘛。」

我答道:「今日天上還未有藍天,所以我要開傘,看看我的藍天。」

「你的藍天是怎樣的藍天?」

犬儒 Zeno 到了,他馬上道:「這個人腦子内只有古希臘的雅典,中世紀的巴黎,啟蒙的愛丁堡,當然是歷史裡的藍天啦。」

「不,」我摇頭:「我正想着當下的藍天。」

Zeno 冷冷地説:「這個天空,烏烟瘴氣,當下那有你的藍天?」

我道:「所以我就要把傘打開,我的傘就有藍天。」

湯文珊道:「那就玄了。天上没有藍天,居然傘下有藍天?」

我望了一望傘底下的圖畫,點頭道:「我傘下的市街景色,不屬於一個只懂 GDP 的工具之城,因為工具 (utility) 是人生最低階的成就,以用處去評估一切,猶如視自己為一支鐵錘。人不止如此。我的藍天之下,是一個充满活力和智慧的黄金之城。」

久居英倫的 Zeno 哼了一聲:「你要來我處才成了。」

湯文珊笑着:「他不愛彌爾,獨愛康德。他一定會來。不是牛津,就是歌庭根吧。」

我卻道:「不,我仍喜歡這裡。」

Zeno 望着我雨傘裡面的圖畫,然後道:「對不起,咁你一定要繼續把傘開着才有你的藍天了。」

我道:「等着看吧。」我没好氣把耳機掛上,耳際傳出的是久違了的西城秀樹的 Blue Sky。


Friday, August 22, 2014

論狗

The Monocle Guide to Better Living 裡,柴犬是其中一樣令人幸福欣喜的事物。
柴犬之外,我還愛比小柴跟近似狼的秋田犬。


做狗好不好,要看看做甚麼狗。

小時候看過一齣瑞典電影《狗臉的歲月》 (My Life As A Dog),故事大概是講述小小的 Ingemar 給送去親戚暫住發生的逸事,縱然有點顛沛流離,一個小朋友總能找到快樂的辦法,令人覺得 Ingemar 的「如狗歲月」仍舊樂得無憂無慮。雖然電影中的狗(那狗並非主角)最終被送去安樂死,畢竟死也死得安樂。

多年前,又有一齣《同狗唔同命》 (Tokyo Dogs),講述東京的狗怎樣享受「狗生」。看著那些女主人,帶它去美容、剪髮,又精心炮製狗弁当,有天婦羅,又把食物放得靚靚(妙就妙在那隻狗居然不太想吃,當然吧,狗有自己的食物,你給他吉兆的料理,他也不「領情」),頓覺莞爾,惟做狗做到那樣,夫復何求也。

再看看唐狗是怎樣。小時候,那時的鄰居多互相認識,鄰居養了隻狗,一天它跑過來向我的母親哀鳴,母親告訴他:「你不是我養的,我救不到你了。」那狗是鄰居養大後,屠宰來吃的,那天,小狗就充當鄰居家人的食物了。

稍近一些,有教授罵人是狗,他看到的狗係悲慘的動物,那個地方的狗多垂頭喪氣。那些只把狗肉擠進口裡的人,沒有見過 Pointer 打獵時的雄姿,St. Bernard 雪中救人的英勇,秋田犬漂亮而傲氣,乃日本國寶,這樣的井底之蛙,沒有見過真正的狗,才會覺得罵人狗是在駡人。

一頭狗給火車輾死了,他來到了這個第三世界,統治這裡的物種,殘留着那駡人教授的土人基因,小狗這樣死去,乃他今生的業,無可改變。但,我為他祈禱,願他再睜開眼睛時,是一個和暖的下午,他跟主人漫步海德公園,然後回家伏在主人的椅側,火爐之旁,看著她靜靜地喝著 Darjeeling,細讀著米爾 (John Stuart Mill) 的《論自由》;又或者,他於世上最文明地方的山嶺,冰天雪地間,把掛在頸上的拔蘭地送上給被風雪圍困的人,窮盡狗生的意義。

我建議,那些在給「主人」屠宰之前的狗,為「主人」念一篇經,為它們的殺孽祈求蒼天寬恕,為那可憐的物種積點福,讓它們來世成為智人。

Allelujah。

Friday, August 15, 2014

樂韻抑揚、細水長流



夏日。
Luxman 的 showroom,
L-550AX、
D-05 SACD、
Spendor SP 3/1R2 SE。
冰瑩通透,
人前鼓後,
兩邊管弦。
然後,
不知誰在唱歌,
雖然,
没有原曲的幽情,
但人聲中,
我彷彿要跟那擴音機説,

「我感激我們遇見 在今生像河與海
你那臂彎溶匯結合我 盛我在內 ......」

這就是 Luxman 的甲類擴音機。


Friday, July 11, 2014

安逝

七月十日,吾母在聖母懷中安逝。














Sunday, June 29, 2014

一相自同、其形千變



我講過這個時代喜給你戴高帽,教你「充」。某飮食資訊網站,在那裡留言,你就是「食家」。要知道,成「家」,極難,The Economist 週刊只是『經濟學人』,經濟學家,留給 Keynes、Friedman、Samuelson 等人吧。春秋的大哲可以講性善仁義成家,非攻兼愛成家,嚴刑峻法、陰謀權術成家,識食野可以成家? 如果真的可以這樣,我家裡的龜就是龜糧食家了 —— 皆因她自少被她的奶奶(即我母親)寵壞了,只吃最好的龜糧和新鲜的魚和蝦。

這就試論一下何以食而成家。

約了湯文珊到那一 家後巷小街中小小快餐店。她一襲白色的 Filippa K 的衫裙,脚上也是百色的 Hasbeens Lucy。她看一看腕上的70年代,桃紅色表帶的 Tudor Princess Date。

她跟我説,你很準時。我道我通常都很少遲到。

她已經為我們點了清湯牛腩和撈麵,我一吃,我説很好味。

湯文珊笑了,問道:「你真的認為這裡好味?那和近藤、天一,Amiée Vibert 和 L‘osier 比呢?」

我説這家小店跟妳説的幾家名店一樣好味。

文珊道:「這裡的牛腩,不能算入味,也不是燜得很够,味道亦不是調得很好味,除了這一家小店之外,這個地區充滿了銅臭,街口是一個地盤,你竟然説它跟 L'osier 一樣美味?」

我道:「Judy,美味本身,永遠美味,可以説成美味的事物,可以美味,可以不美味。」

「那這裡為何美味?L'osier 甚麽時候可以不美味?」文珊有點狐疑。

我回答:「我覺得好吃,因為這裡的氛圍,這裡和妳相聚的一刻,是何等的渾然天成。就是到了 L'osier,妳心裡只有究竟那一支 Cheval Blanc 有幾貴,對面那對夫婦叫了白松露套餐,我老公只叫普通套餐,任那位厨師如何點石成金,妳也食而不知其味,那一刻,美味本身,就以不美味的形態呈現在妳眼前,妳的舌頭上的只能不美味。」

文珊似乎很滿意,繼續在享受她的麵食。

我繼續道,「如果妳認為這裡只是很普通的快餐,看不起它,妳到來這,是因為這裡便宜(或者買了以後覺得不便宜,應該要更便宜點),這裡快,快快吃完可以打機,那一碟麵,一碟牛腩,再美味也是徒然。」

湯文珊思考着:「那麽,美味可以透過美味的東西,顯示其美味,也可以透過同一樣的東西,顯示不美味了?」

「不錯,因為相自同不變,形千變萬化。」

她馬上道:「我也覺得這裡的食物很美味啊。」

我道:「因為,妳看得通,可以容讓美味呈現它的自身,如美味顯示美味本身,所以,妳吃到的就是真的美味。」

湯文珊開懷地笑了出來:「羅坤力,我明白了。」

其實我没有跟那一位湯文珊到那一家小店。湯文珊 Judy 這個名字,是因緣讀過美國倫理哲學家 Judith Thomson 的書後,認為把 Thomson 譯成湯文珊也好,因而就用了這個名字做我故事的女主人公。而第一身的羅坤力則與『銀河英雄傳說裡』自由行星同盟的名將和戰術家同名,羅本來是讀歷史的,因為生計而參軍,結果是戰術天才的他26歲就升到將軍。日本原名是 ヤン・ウェンリー,直接翻譯,應作楊文里,但該動畫在香港播出時不知怎地,譯作羅坤力,覺得那個名字很好,就抄了來用。

Friday, May 30, 2014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有些音樂作品,無可超越,你想用同一個名字去做你的作品的名字,必然給比了下去,縱然歌還是一首好歌,電影 Closer 裡的 I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就是一例,因為,之前已經有 Boys Town Gang。

12吋單曲版本,我還有收藏黑膠碟。此曲一定要聽到最後,歌舞昇平的節拍被鋼琴聲叫唤着要靜下來,聽我獨奏吧,一會又重歸熱閙,繼續跳舞 fade out,歡樂今宵,這個結尾,不可錯過。



Saturday, May 17, 2014

十六個季節



Vivaldi 的『四季』及 Piazzolla 的『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四季』 (The Four Seasons of Buenos Aires),聽過 Gidon Kremer 和 Kremerata Baltica 的『八個季節』,Vivaldi 巴洛克的歡愉,音樂美得無可超越,Piazzolla 充满了現代感,把遥遠的阿根廷的春夏秋冬,那熱情和探戈,洋溢弓上。濃厚的音色,現代的陳設,倾刻緊張得透不過氣來,但内裡又找到屬於很古典的 Vivaldian motifs ,和諧寧定,皆因,講四季的總離不開 Vivaldi,皆因, Piazzolla 講大城四季的人和事。

Gidon Kremer 的 Eight Seasons,依樣由 Vivaldi 的春天開始,然後是 Piazzolla 的夏天,展開了南美一段奇幻的四季之旅,緊接下來是 Vivaldi 的夏天,風雷大作,為的是要把布宜諾斯艾利斯的秋天帶到耳朵之前,Vivaldi 的金秋是多麽的歡樂,没有給比了下去,一樣的漂亮洒麗,到了冬天,Piazzolla 的一段新穎的前奏,為的是那一個古典得不得了的結尾鋪路,聽者期待踏入意大利的寒冬,最後,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春天又要降臨了,Gidon Kremer 的最後神來的一筆,預示意大利的春天,四時的更替,周而复始。




昨晚聽港樂的『四季|四季』(The Eight Seasons),北歐小提琴家 Henning Kraggerud,領奏,他那一隻 Guarneri,果然是神琴,音色瑰麗濃烈,叫人神魂颠倒,而的確港樂的弦樂的整齊和熱忱也令人振奮(雖然要一點時間先確立到那恰到好處的聲韻,最初的春天時候比較弱)。

Kraggerud 是如此鋪排大地四時的變化的,意大利春天的時候,阿根廷是秋天,一個都市的秋天,黯淡一點的凉意,提琴的獨奏,紛亂而有點探戈般的熱情,待意大利春雨連綿之後,地中海步入夏天,南美要迎接冬季了,是一個很沉鬰的開始,冷僻的小提琴,繼續的深沉美麗,一會,有 action 了,不消一會,歸於沉鬰,但一會,又來了,人們到處奔走,寒冬則繼續掩蓋着這個南美大都會,最後,一點一滴的古典氛圍,那撥弦要人知道,布宜諾斯艾利斯寒冷日子快過,要春回大地, 歐洲那方面,意大利是金風送爽,到 Vivaldi 的冬天那一段 Largo,Kraggerud 自己的表演的時候,我們知道,Piazzolla 的夏天正急不及待要出來話别,Gidon Kremer 的春天結尾,有點意猶未盡,最後一段 Vivaldi 春天的 motif,牽引我們領略四季循環不息,而 Kraggerud 採用 Piazzolla 的夏天作結,生命力雷霆萬均,是一個完美的結束。

Vivaldi 講大自然,日照風霜,Piazzolla 譜出人在大都會熙來攘往,喜怒哀樂,Kraggerud 熱情盡興的演繹,一樣四季無憂。一天内經歷十六個季節,是一個奇迹。


Sunday, April 27, 2014

遲來了的春天

今年東京的春天遲來了。我更加遲,延到這一刻才寫我日比谷的明媚春光。但對一個參透了永恒的人來説,遲與早没有關係。皆因,在永恒中,没有所謂遲早。但如果只看一年,只論傾刻,當然有早晚之别、四季之分,不然就甚麽都不用寫了。

早春,到東京。日比谷的帝國酒店是富國莊嚴的象徵,以前到東京,不作他選。雖然掛念,但今次决定入住她兩街之遥的新店,服務一樣無微不至。然而這裡縱然華美,還有十六部英倫名車車隊,唯在帝國酒店這個大家閨秀之旁邊,再漂亮華美的都要謙卑得像個小姑娘。

日本谷毗鄰丸之内。丸之内,春光明媚。陽光下不止是鋼鐵、混凝土的摩天大厦,而且還有建築師的心思,寛躺的大堂,一份日本的整潔,每一座大厦都值得用心去看清楚。這幾年丸之内焕然一新,年前東京翻新工程浩大,但丸之内仍然一塵不染,美麗如昔。日本橋的丸善文具店在區内的 Oazo 開了一家五層樓的店,大得不可思議。


路一轉,到銀座,先到鳩居堂,一家和紙老舖。看着萬千信紙筆記,如登仙境,買了幾册信紙和筆記薄,又要轉到到伊東屋 (Itoya)。愛文具,除了到丸善,必定要來伊東屋。本店重建,後街開了兩家臨時店,K. Itoya 是墨水筆專門店,另一家是文具店。臨時店一絲不苟,墨水筆的品種,不下千百,目不暇給。我十分享受到日本買萬年筆的經驗(其實買甚麽都系),店員知識的豐富,香港望塵莫及。自從多年前買了一支「洒落」(Sailor) 的 Music Nib,對日本的萬年筆另眼相看。來到伊東屋,就買一支 Pilot 伊東屋限定顏色的墨水筆,以留紀念。 第一次認真試寫 Pilot,筆嘴滑得流水行雲,筆握在手裡,放不下來,唯有馬上付款。



銀座的後街,有一家樓上墨水筆小店 Euro Box,不是識途老馬,很難找到。店主藤井先生,是一個墨水筆專家—— nibmeister。難以想像,居然有那麽多人買墨水筆和拿自己的古董筆來修理。藤井先生還告訴我這幾天有墨水筆展,並教我怎樣去,可惜自己行程以滿,唯有留待下次。在小店内流連一會,本想買一支戰前的 Pilot,但人客太多,只有作罷。須知選購墨水筆是很化時間的一件事。


代官山的 Caffe Michelangelo,每次必到,因為永不令人失望,完美的意粉,完美的咖啡,完美的巧克力蛋糕,還有鄰桌兩個少女輕聲細語,優雅地叉子和匙卷起意大利麵條,是一種人世間幸福。對面的蔦屋書店,未進去已經嚐到書香,書店了不起的建築,老闆有了不起的魄力,居然在一個昂貴的地段搞一家書店。JR 站外出,一架金色賣咖啡的小貨 van,到過代官山不下十數次,都要買一杯咖啡,坐在旁邊長木凳之上,細意欣賞行人絡繹不絕。這次見到甚麽是關西咖啡 Meeco?就要一杯,嗯,原來是用煉奶的拿鐵,不讓茶餐廰專美。



還有神田萬世橋,眺望宅男痴漢的秋葉原在喧閙。這裡寧静,賣的是家裡的上盛之品,惟卻是正茂芳華。



東京仍然有一點微寒,要到上野公園見一株盛放的大寒樱,足証春天已臨。一路的行,行累了,坐下來喝一杯咖啡,然後繼續行.....這樣在陽光春風下的旅程,來者如歸,有如此風姿的都會,用一首簡單得不得了的音樂去形容我人在東京的心情 —— 瑞典新貴 Lights & Motion 的 Home,就是這樣的感覺了。



Thursday, March 13, 2014

賤可成貴


印度人認為人生出來有貴賤之分,你生出來是甚麽人,就要怎樣去生活。種姓制度下,除了祭師、武士、商人和工人外,還有最低下的賤民。以前,賤民連姓名也没有。據聞現在印度還有兩億這個階級的人。

電影『一百萬零一夜』裡的主人公,從小就為生存而鬥爭,參加有奬遊戲節目百萬富翁,被取笑是一個送茶的小子,由於不斷的巧合,可以答到人家答不到的問題,主持人又懷疑他出貓,給拉去警處給虐待了一整晚。但他是一個堅持,有信心、有原則的人,他堅持没有出貓,最後連那個要虐打他的警官都相信了他,放他回去回答最後一條問題。

現實裡,有没有這樣的事?

也許這是天方夜談的神話,但有一個出生賤民的孩子,父親是大夫,送了孩子到基督教會開辦的學校,孩子的哥哥回憶,因為没有錢而遲交學費,在學校裡受盡欺凌,那孩子眼泛淚光的場面。在人生無數的鬥爭中,他赢了奬學金到倫敦經濟學院就讀,於拉斯基 (Harold Laski) 門下學習 —— 不少當年英國殖民地的領袖都師承拉斯基。畢業後孩子帶着拉斯基給剛獨立的印度的總理尼克魯 (Jawaharlal Nehru) 的推荐信,這個賤民,猶如『一百萬零一夜』裡,答對了最後一條問題的的主人公一樣,人生從此改變。跟隨國大黨,他為印度政府担任多國的大使。一九八四年,長大成熟了的當年那個小伙子,進入政壇,最後,成為這個全世界最大的民主國家的總統。

當這位總統來到法國的愛麗榭宮 —— 愛麗榭宮,多麽的堂皇,多麽的華麗,多麽的高傲,費加羅報這樣寫道,「在愛麗榭宮中的賤民」,但無論愛麗榭宮怎樣堂皇華麗,都不及這個人的光華。他與法國的元首一起的時候,再不是無姓無名的賤民,不但不卑賤,而是人類的光榮,這位民主國家總統的事迹,正是人之所以為智人最矜貴的品質。

記得有一首歌是這樣唱的 —— 任他們多漂亮,未及你矜貴,因有自信,所以美麗,使我自卑都放低 ...... 就寫到這處吧。


)

Monday, March 10, 2014

夜思

Marina (2009) by Sarah Williams

晚上的音樂,是一種幻想,可以很華麗,而華麗背後是寂寞,好像 Yanni 的 Reflections of Passion,每次聽着如斯妙韻,思想都被引領到去觀賞都會的霓虹,穿上 evening jacket,拿着一隻 Champagne flute,走入舞會中,染滿光彩華美,華爾滋舞池中盤旋,突然,重歸寂靜,看着人在彈着琴,那一刻卻又何等寂寞。

音樂也可以獨個兒聽,孤芳自想,本來就是最寂寞的東西,再不能更加寂寞。我説喜歡孤獨,不但因為孤獨再不能更孤獨,也因為世間太喧閙。如果世上剩得我一個人存在,孤獨必然恐怖非常,我再不敢説愛她。實情我並不怕熱閙,只是不喜歡毫無意思的熱閙,如果是跟朋友談未來,談理想的世界、理想的制度,談人類何去何從,這可是何其熱閙的話題。

夜闌人靜之際,是思想最自由之時,所以可以不斷在想,後資本主義的時代是怎樣的,制度,因時而施,没有永遠適行的金科玉律,當有天,我們認識制度要消亡崩塌的時候 —— 我們回顧歷史,看見神權的倒塌,封建的瓦解,啟蒙的興起,及後英雄的物質主義,造就我們的繁華,當下又漸漸腐爛 —— 當我們了解制度之興替,舊有的道德崩壞之後, 新的道德要隨之而起,尼采也這樣的説。現下我們看見了人對舊道德的批判,然而在還没有新的道德出現之前,我們仍得活在固有的道德之内,這比虚無好。

我在案頭之前,後資本主義時代,只訴諸思想。馬克斯費一生之力,找出一種制度,我認為制度是没有用的,我所想的是一個時代,不是主義,惟這一個時代的誕生,我讚同,人要成為「超人」,人必須被超越,超越了宇宙的善與惡,才可以擺脱制度主義終究無效的宿命。

為甚麽我愛 Sarah Williams 清冷的夜色?因為這種氛圍最接近永恒。當然還有老牌電子樂隊 Tangerine Dream 的 Cool at Heart


Saturday, March 8, 2014

慢味人生



晚上聽聽舊歌,結婚週年又將近,忽然想起一篇舊文,心情不同,再寫輕重之處也不同。

很久前梁雁翎和蔡濟文有首歌這樣唱:「輕輕地牽我的手,眼裡有滿滿的温柔。暖暖的感覺, 默默地交流,不要太快許下承諾。慢慢地陪着你走,慢慢的知道結果。每一天愛我更多,直到天長地久。」那時人們覺得這首歌太「老土」,歌者也不是甚麽大歌星,所以「紅」不起來,但歌裡講出了我很珍愛的道理。

不要太快許下承諾......慢慢的知道結果,的確很「雅」。這裡的人不會有心情「不要太快許下承諾」,不能忍受「慢慢地知道結果」。因為他們要一夜情。因為喜歡每次見面說「有空約你飲茶」然後又匆匆話别。雖然有人覺得古典鋼琴異常沉悶,卻硬要兒子趕快考一個鋼琴八級試,因為 B 座的李太的兒子一早已經考了八級,就是自己的兒子彈得狗屁不通,五音不全,都義無反顧,要買一座 Yamaha 的 U1 放在家中,堅持兒子給自己每天製造嘈音(他們不知道世上還有 Blüthner 和 Bechstein,也許懂得 Steinway,因為那位彈琴時七情上面,摇頭擺腦的中國年輕鋼琴家都用此德國名琴)。

筆者喜歡慢味。現流行甚麼草食男,不愛吃肉,不愛擸食(結識女子)。如按此定義,筆者也曾「草食」多年。為甚麼「草食」?我想我跟現今的「次貨草食男」不同。可以打個比喩說,筆者愛牛,愛吃但不多吃。我尤愛和牛 - 近江、但馬、仙台、山形、宮崎、松板 - 我都愛不釋手。筆者「草食」的年代,市場上是有很多「牛肉」供應的,但如果那是五豐行的「大陸牛」,你會為了吃牛肉急急把牛買下來嗎?我没有買,不是價錢貴,而是不合口味。筆者唯有慢慢等待真正山形牛出現吧。一等十年。果然,山形牛是人生吃過最好吃的牛肉。

某一年結婚週年到以 Fellini 的那「半部電影」和主廚自己名字命名的的意大利餐廰慶祝。肥大厨本人在場,他跟我們說,主菜但馬牛腩要慢煮 36 小時,急不來的。到那裡,食物當然要慢慢欣賞。美食要慢味,美食之所以是美,是因為「美好」的食物中有味覺的複雜性,食物在舌頭上多一點時間,可讓更多的韻味釋放出來。千滋百味的人生更當然可以慢味,美好的愛情(人生的一個部份),用多點時間交流,不要太快承諾,慢慢享受愛情的味道,那感性的複雜性。

與其急着吃不合口味牛肉,不如多待一下,慢慢地吃山形牛。筆者愛Slow Food Movement,也愛Slow Love Movement。

歌曲 MV 拍攝於多年之前,但用了很多短鏡頭、移動鏡和慢鏡,那個時候不論在香港或者外地,這都是一個落足心機的音樂短片。


戀人都給雨點沾濕了的街角

James Abbott McNeill Whistler 的 Nocturne: Blue and Silver - Chelsea
夜色永遠有觸動心靈的感覺

一個晚上,驅車到九龍塘女青年會接太太,一條一條用花命名的小街道,絲絲小雨,連行人都没有,收音機裡的音樂情人,那把聲音,是多麽的適合夜晚,他總又能選擇一首接一首的舊歌,歌聲融合黑夜,加添一份教人多愁善感的心情。

以前没有太留意的歌曲,竟然可以在一個平淡得無可訴説的晚上,寂靜的街角裡,變得動聽迷人。因為我喜愛夜晚的感覺,夜晚是 breezy、cosy、jazzy 的觸動,也可以多一點温柔和傷感。這裡除了默默等待着的我,路旁一棟一棟平房裡一點燈火外,並没有給雨點沾濕了的戀人們。也許,一刻的孤獨,一絲黑暗,一點幻想,仍有一些冷意,加上悲哀的音樂,創造出來的景緻是最美的。

原曲是『戀人都給雨點沾濕了的街角』(恋人も濡れる街角),桑田佳祐作曲作詞,主唱的是中村雅俊。有太多人唱過這一首歌,桑田佳祐親自彈自唱,Tatuya Ishii 妙曼地爵士,韓國的 John Hoon,漫不經心,但 tempo 出奇的恰當,是當時得令的年輕情懷嗎?還是選擇我們的黃凱芹版本『雨中的戀人們』,晚上聽過的版本,讓那份感覺重新在週末的雨天回來吧。


Friday, February 28, 2014

我的店子


想開店,但没有衝勁去找資料,於是,想搞一家網店永遠停留再構思階段。終於一個做網上生意的朋友介紹了一個叫 hk.one-pos.com  的平台給我。One POS 為一個免費的 point of sales 系統供應商,做小生意的,可以下載他們免費的 POS 系統來用,處理交易和管理存貨。到了生意大了,要擴張了,需要用到更複雜的系統和器材,例如多店舖管理,他們才收費。那是很好的主意概念。

找了一個週末,努力把網頁完成。原來要做一家網店,有這樣的平台,開始是不難的,很容易就建立了網頁,事關全部都是現成的版面,只要跟着做就可以了。然後,再要把付款系统安裝上去,這個正在研究怎樣去做。現在只可以做本地生意,倘若是外地訂單,要以電郵把賬單傳出去,用 Paypal 結算。不過 Paypal 收 3% 手續費,不是小生意可以負担。

目前,我想生意主要是朋友的關照,希望從不斷的摸索中可以找到一個成功的模式,開托客源吧。這又要回到要把好的貨品,客户喜歡的産品放上店去。現在,全都是我喜歡的東西 —— 這也不錯,好像 Monocle 的 Tyler Brûlé,Monocle 雜誌的意思就是 Tyler 從他自己的眼睛望出去的世界,這本雜誌就要代表 Tyler 和他團隊的哲學和觀點,人家崇拜的就是他的創見,他認為好的物事。但願,我的客户來到店裡,目的就是想聽一聽我想甚麽,喜歡甚麽,為甚麽要買一叠懷紙放再皮包内,這張 CD 的音樂是怎樣的動聽,一支墨水筆的魅力又何在。

雪中的 Ely 主教堂,冰冷的照片,我卻覺得莫名的舒泰,就用了來做店子的封面。請來我的店參觀一下。

http://zerotester.one-pos.com/




Friday, February 21, 2014

古琴情怨、行屍不倒、追鬼七雄

《追鬼七雄》

鬼故事,講人生的無奈,人世間的遺憾,講得動聽,也最好看。人生是苦,生離死别的苦,求不得之苦,看愛侶陰陽相隔,無法盡愛,此生緣盡,有來生嗎?有靈界嗎?永别之後可以再這些地方再會嗎?

《包青天古琴情怨》故事已經忘記,大意是主人公留下妻子,上京赴考,金榜題名,皇帝賜婚,君無戲言,狀元不敢逆旨,愁煞了人。後來妻子帶着家傳的焦尾古琴上京尋夫,客棧大火獲救,包拯得之乃狀元糟糠之妻,以為狀元是另一個陳世美,對其説客棧每晚都聽到鬼琴聲,要狀元一同前去,聽一聽夜半鬼彈琴。包拯以為狀元聽見鬼琴,必驚懼萬分,直認棄糟糠之事,豈料狀元傷心欲絕,未見懼怕鬼魂,愛妻情切,有負妻子之愛,才真相大白。以前的人,千里遥遥,盼望再相見,只是絕望。

《陰陽界》裡楊群飾演的大夫柳天素,給人陷害,被判斬首,劊子手趙雄用「血遁大法」令柳重生,回鄕與妻子重聚,死了的人,七日不倒,必有冤情,後來微服出巡的專員為其伸冤,把害他的人繩之於法,而柳的肉身亦化成血水。

《追鬼七雄》不是一套甚麽好電影,但影片裡的氛圍陰深,景色也攝影得很沉美。厲鬼的故事,看罷教人心裡一沉。電影描述一富商欲將歌女淫辱,樂師丈夫護妻,最終二人雙雙死於富商手下。惟天意把丈夫化成厲鬼,追尋仇人,最後一幕,大仇得報,湖心亭上,山明水秀,厲鬼行屍和愛人的屍首一同化為飛灰,多麽凄美,厲鬼的煉獄頓時化成天國。

《追》片的主題曲,蔣麗萍小姐的歌聲徐緩動聽,愛侶此生再無緣,唯有寄望來生,那歌詞裡的無奈,多麽要人傷感啊,小時候聽不懂歌詞裡是那麽令人悲痛,現在每次聽完,心内都難以平伏。

前事馮誰寄 要忘亦難忘你
樂聲飄遠情盡寄 惟願無嫌棄
人是難完美,說來合乎情理 
伴清風去留萬里,緣份也流離
是與非、樂與悲
也曾不禁回味,瞞住你內裡痛悲
不想你亦怨分飛,何時可跟你
人海再偶遇,似是未見日期
難望同連理,似誰被遺棄
若真的有緣護庇,明日有會期........

今生緣盡,來世再相逢。雖然重逢,同一個地方,但時空已經千億萬年之後了。但那有甚麽問題?我失去了意識,千億萬年後再張開眼睛的時候,所見的仍然是同一個妳。儘管是一個重複,也是一個不同。

尼采是對的。德勒滋是對的。

來看一看追鬼七雄的結局,又欣賞一下蔣小姐的歌聲吧。

http://youtu.be/cXmd_TlbUrQ?t=1h20m1s



Sunday, February 16, 2014

十公里的沉思


第二年參加十公里賽事,今年參加者都很認真,很少人行行企企傾電話,也很少人每個公里牌上拍照留念,只有默默的跑呀跑。我都認真地跑,但跑得輕鬆,因為我不追逐時間,沿途欣賞四周的景色之外,也看看他人怎樣跑,享受撲面的寒風。腦海裡是不斷的思考着,想的是甚麽?是人的價值是怎樣超然的,還是人透過行事創造出來的,即是 transcendental 的,還是 immanent 的呢?大哲尼采討厭人沉醉於盼望來生的福樂中,他認為當下的生命最有意義,現在活着的生命,永恒回歸,他於《歡愉的智慧》(The Gay Science) 裡這樣寫道:

「你現在的生命,走過的歷程,將要再完全一模一樣的再生活一次,及不止一次而是千千萬萬次, 數之不盡次。每一次活著都了無新意,每一天的喜怒哀樂,事無大小, 先後次序,經歷都跟前生一模一樣。包括那蜘蛛,樹梢上的月光,與及我今晚來到你身邊向你說這番話。你就像永恆的沙漏時計裡的一粒小沙。」聽完這樣的說話,你會咬牙切齒咒罵那魔鬼?或許在那一刻你向魔鬼說:「啊! 你就是上帝! 你的說話是我人生聽過最動聽的說話!」 

尼采認為,只有弱者才把生命的不定、變幻、無助寄托於來生。強者是要英雄地面對現世, 在一個變幻無定,禍福難料的今世,人只能勇敢活下去。弱者建構來生, 造了天主上帝,並把頭躲進那美好的來生虛幻的福樂中。人類這樣就只有懦弱的,庸劣的愚人。

尼采的世界對於人來説,是多麽的痛苦,他描繪的現實又誰可以活下來?

所以尼采認為, 沒有天主的世界,人類墮入虛幻的深淵中。所以他要人類進化: 「我教予你超人(Übermensch),因人類是要被超越的東西。」人要成為超人,站在道德善惡之上,以強者的姿態判斷善惡。在一個了無意義的世界中, 賜予意義。 

在意識的流動中,時間亦就此流逝,很 Proust 的經驗。一小時十五分鐘就過去了。

這一天,總想聽烈火戰車的主題音樂,看着一班年輕跑手在聖安德魯斯的沙灘上赤足奔跑的畫面。希臘電子音樂大師 Vangelis 的不朽之作。



Monday, February 10, 2014

紙上的風雷


讀尼采,一個專業的哲學學者,可以仔細地去讀,然後一字一句去解讀。我作為一個崇敬者,用一種近乎宗教的虔敬去讀。尼采早期對宗教作出的批評,是展示了人類為何有宗教,人類由如何理解宗教範疇裡的東西,而這種態度或者方法,慢慢有變。尼采深受基督教的影响,他的父親是路德會牧師,家人也是虔誠的教徒。

他没有甚麽正式時候離棄基督教,只是對宗教的批評隨着年紀越長而越加猛烈。尼采本認為,宗教是人類演化過程的産物,總有一日會消失的,但事實上,並不如此。而且他後期發覺,他那個時代的新思維、新意念,例如自由主義,社會主義,政治上得解放,並不如那些倡導者想如是這般是完全革新的,而是來自基督教的理想,是基督教理型的另一種呈現,這令尼采懷疑,他的主張也脱不了基督教的基因。

一八八九年,尼采陷入瘋狂,餘下十年在精神病院渡過,他最後的作品,預示他人生進入另一個境界,一個完全非理性的境界 —— 他本來就鄙視理性—— 他最後的兩部作品《偶像的黄昏》 (Twilight of the Idols) 和《反基督》 (The Anti-Christ),也是對對基督教最無情的攻擊,讀起來如置身如疾風怒濤之中,字裡行間,目睹紙上的風雷。

「一種寄生蟲的人類, 在健康的人身上繁衍,他們就是牧師。他們濫用上帝之名。他們把自己决定的社會價值,稱為『上帝的王國』。他們把達成這種價值的手段,稱為『上帝的旨意』。 他們冷血犬儒,審度國家,時代,個人,是否順從牧師的統治。觀察他們行事: 在猶太人的牧師手上,以色列的大時代,變成一個腐爛的時代。」

「基督教這個字,本身經已是一個絕大的誤解 —— 事實上,古往今來,只有一個基督徒,但他已經在十字架上死了,從此福音成為噩耗 ... 從基督中得到救贖,荒謬絕倫。只有如基督般生活,如像他死在十架之上,這樣才是基督徒 ..... 就是現在,活得像基督一樣的仍然可以,不是信仰,而是生活(行事)  .....真正、原始的基督教是無論甚麽時代都是可能的 ......」

如霸者的言辭,需要霸者的音樂去襯托。李察史特勞斯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説》。


Saturday, February 8, 2014

天降財神

關於財神馬門,馬竇福音這樣説,你們不要在地上為自己積蓄財寶,因為在地上有蟲蛀,有銹蝕,在地上也有賊挖洞偷竊;但該在天上為自己積蓄財寶,因為那裏沒有蟲蛀,沒有銹蝕,那裏也沒有賊挖洞偷竊。因為你的財寶在那裏,你的心也必在那裏。眼睛就是身體的燈。所以,你的眼睛若是康健,你的全身就都光明。但是,如果你的眼睛有了病,你的全身就都黑暗。那麼,你身上的光明如果成了黑暗,那該是多麼黑暗! 沒有人能事奉兩個主人:他或是要恨這一個,而愛那一個,或是依附這一個而輕忽那一個。 你們不能事奉天主而又事奉錢財(馬門)。

看來天主和財富勢不兩立。甚麽是天上的財寶,各自表述。不論怎樣説,地上的財寶,天主教會則清楚不過,因為到了中世紀,教會已經是歐洲的國際銀行系統,所以差點兒連聖方濟的修會也被列為異端,事實上方濟會都不能避免發展成一個龐大的建制。如果你到過意大利的亞西西,就知道山丘上的方濟會是多麽的宏偉,是建築的傑作。地上神貧只是空話而已。艾柯 (Umberto Eco) 小説「玫瑰之名」(The Name of The Rose) 裡面,就有紅衣主教團和一班方濟會布衣修士在修院内討論基督「神貧」的問題,但被修院的謀殺案打亂了,還惹來宗教法庭的審判長來查案,故事峰回路轉。

中國人愛財,過年一定要財神到。小時候一個廣告告訴我,文財神叫比干,武財神名趙公明。比干是忠臣,在封神榜裡已經看過他把心也挖了出來還不死的故事。趙公明是誰?原來是「塊面黑過玄壇」的玄壇真君是也。但他為甚麽是武財神,就不得而知了。

農曆新年(對,是農曆新年,不是春節),一定要聽一聽財神的歌。許冠傑的「財神到」很動聽,歌詞通俗但流水行雲,寫得很好。雖然在我們這個唯利是圖的社會,這種歌詞實在老掉牙,還是值得細味,歌曲唱的還是人深處的一種盼望。除了財神到,我最喜歡譚詠麟一首「天降財神」,因為天降的財神不是教你點揾錢,而是教你怎樣活得幸福,怎樣得到幸運 ——

「開工逢日晒,收工雨水淋,並未叫苦,萬事要忍, 遇事無懼怕,不必計升沉,莫負愛心,幸運會將你等.....」

希望新的一年,大家都有天降財神。



Monday, January 20, 2014

玩物養志

久違了的大眼 f0.95。多年前只有 Canon 出過。

跟照相機大師閑談,談的是鏡頭的韻味。以前帶着相機,孤身上路,用 Provia 和 Velvia 正片拍樱花、紅葉。Velvia 是 50 正片,日頭影花都要用脚架!但出來的效果之高,層次之深,顏色之艷美,無與倫比,絕對值得大費周章用脚架去拍!自從 Robert Lam 不做我等業餘人士小生意之後,香港再没有冲晒公司合我心意,每次都在日本冲晒才回來。

我人生只有一部照相機,碧落紅塵一部膠卷照相機。大師一聽我愛德國鏡頭的豐盈韻味,馬上在店裡東奔西跑,找來幾隻古董鏡頭給我看 —— 賽斯的、徠卡的、福倫達的。還説,「你的鏡頭鏡片帶青綠」,把我的 35 mm 定焦鏡的護罩打開,「雖然是德國鏡頭,但是日本人的製膜,已經不是全德國的工藝」,把幾支古董『萬能達』鏡頭翻開讓我對照,的確有綠色的反光。然後再看加拿大製造的舊徠卡 90 mm 和德國的古典賽斯鏡頭,他問看到甚麽,我説是橙色的。「不錯,德國的鏡頭,本來是橙色,只有日本人磨鏡才加上他們的薄膜,所以鏡頭橙中帶綠。」

大師對照相機和鏡頭的歷史認識甚深,又教導我説:「你的鏡頭寫着 ASPH.,是九十、二千年代的産品,並非真正 aspherical 非球面鏡頭。如果是,為甚麽不作全寫?這些鏡頭同以前德國的鏡頭有一段距離。」如小孩子般又走開,回來時帶着一叠日本鏡頭雜誌,翻開,指着一支,「看,是全寫的 aspherical,那才是真正的德國非球面鏡頭,你的不是真的。看照片的層次,是多麽驚人。顏色多麽美麗。」又翻看另一頁,是一支定焦的 ASPH.,大師説:「照片黑色地方的黑黑的,甚麽都看不到,一點層次都没有!」

我給冷水當頭潑下,但自信我鏡頭的層次極高,清晰、色彩、鋒利度可以把任何 Nikon 比下去(Canon 太柔和,也太綠,不知是甚麽原因,並不太喜歡)。無可否認,雜誌相片中古董鏡頭影出來的照片,顏色和層次,是濃郁得教人心動。

他又道:「現在的國内人,只有錢,買最貴的機件,没有内涵,六、七十年代斷裂了嘛,不懂欣賞美好的事物。」得確如是,我同意。最後,他建議説,「不要買這個牌子的相機了,他們再不是家族生意,成了基金的投資。」我説我明白,這家老店已經由 Hermes 基金擁有。他們只有利之所在,定價完全跟質量脱節。

畢竟,拍照於我已經是歷史,再好的鏡頭,還是放在大師那裡讓真正的有心人用比較合適。


Sunday, January 12, 2014

不成問題


語言哲學,我説的是 linguistic philosophy 或者 linguistic analysis,而不是 philosophy of language,後者是一種學問,其關懷的是語言提出來的問題,前者則重於語言概念上的分析研究,可以用於處理各式各樣哲學和非哲學上的問題,上世紀中葉對哲學界影响甚深。其中心就是牛津和劍橋。代表人物,在牛津的有奥斯丁 (J. L. Austin) 和萊爾 (Gilbert Ryle);來自劍橋的,無需多作介紹,就是維根斯坦。

學人對語言哲學「着了魔」一樣,所為何事呢?蘇格拉底以來,哲學家大多喜歡提出如此問題 —— 甚麽是真理?甚麽是美麗?甚麽是公義?彷如世上真有種不可見的、抽像的東西叫真理、美麗、公義,無論我們怎樣運用語言去稱謂它們,猶如這些東西是獨立的存在,像我們見到我們叫蘋果、黄瓜、電視的東西並稱呼其作蘋果、黄瓜、電視一樣。

而千百年來哲學家要剖析問題,剖析語言,讓語言背後那真實展露出來,把「真理」、「美麗」、「公義」這些抽像的東西展露出來。於是,到了二十世紀中語言哲學家走到台前,聲稱這是絕大的錯誤。他們説,根本没有實在(或者抽像)的東西和語言掛鈎那回事,語言是人類的創造。我們創造那寫字,並决定怎樣去用。明白一個字的意思無疑等同明白字的用法。當我們清楚「真理」這個字(詞),和相關字眼,例如「真的」、「真實性」等字的用法,我們就清楚甚麽是真理。字詞的意義就是其所有可能的用法的總和,僅此而已,並没有一個實體或者抽像存在並獨立於語言之外。然後語言哲學家又説,最有效能分析人類思想的種種,最有效和人溝通的,就是透過研究實在如何使用語言。語言哲學就是要作出這種研究,最出名的一本語言哲學書,就是維根斯坦的《哲學研究》了 (Philosophical Investigations),而此種研究,是每一次研究一個概念的,例如「思想心靈」的概念,因此,另一本由萊爾的名著,就叫 The Concept of Mind ,也充份説名了語言哲學的目的。

語言分析為何形同魔咒令英美哲學界着迷,於我來説,就是語言哲學家初時的一個承諾,經過分析研究後,重要的哲學問題一是隨者概念上的厘清迎刃而解,一是那些問題,根本不成問題。所以若干年後,重要的哲學問題就完全解决了,哲學的研究將完成,因為世上再無可供研究的哲學課題了。但若干年以過,似乎好多很重要的問題還没有解决,這是怎樣一回事?柏克萊加州大學的威廉士教授 (Bernard Williams)**,回答那個問題時這樣説,語言哲學家習慣低估學問裡定理的重要性,於維根斯坦來説,直頭是「把定理完全否定」。即是語言哲學家把一個哲學問題,孤獨地給予概念上的厘清,但完全忽略這個問題後面的背景,為甚麽這會構成一個問題,因而無法觸及問題的關鍵部份。

自少就受英美分析哲學的影響,雖然没有專業哲學訓練,畢竟在英美大學受教育,語言哲學給我最大的啟蒙就是明白自己語言的局限 —— 這引申到我們理智思維的局限。好些問題,根本無法單單用語言去描述,也不能以我們的經驗去完全解决的 —— 例如甚麽是真實?我們的世界是否真實?這類問題可以很不經意地、毫無規範地去談,如果要嚴肅地去研究,無論如何,恐怕都是徒勞無功,皆因我們無法超越自己的經驗去理解經驗以外的事,因此我們永遠受這樣的問題的纒擾。就是現像學所追求的存有,都是自身的顯現而已(在其自身顯示自身者),必須顯現出來,才可以理解。而能否僅從並未顯現的自身中探求其真,我還未知有否答案。

我認為我們只能説,這個世界如此這般,如果套用早期維根斯坦的説法 —— 這個世界就是一切的實况。我們這樣去理解這個世界,因為這個世界是可以被這樣理解的。説到這裡,通過經驗去理解的世界,就是我能理解得極限,再探入深層超越了經驗能及的境地,我無能為力。所以,維根斯坦的《邏輯哲學論説》 (Tractatus Logico-Philosophicus) 如此結尾,對我也非常恰當(縱然他説的並非全部就我所指而言),「凡不能説及的,我都要從沉默中略過」。「世界就是一切的實况」(Die Welt ist alles, was der Fall ist) 與「凡不能説及的,人必須要從沉默中略過」(Wovon man nicht sprechen kann, darüber muss man schweigen) 之間,維根斯坦解釋了很多東西,那不是一般人能明白,也不是三言兩語可以用部落短文鋪陳出來。然而我讀了這兩短句,這兩句的意義於我而眼有一種維根斯坦的宗教性。

維根斯坦認為,我們説到宗教的時候,不是以實情去解讀宗教的説話的。對宗教的罪與罰,甚麽最後審判天堂地獄,不可以單就有没有經驗証據而肯定或否定其意思, 然而,要把凡此種種視作人生價值判斷的參考。我很同意這套想法,並用於我理解世界的參考裡。「世界就是一切的實况」與「凡事不能説及的,人必須要從沉默中略過」就如「我信唯一的聖父,天地萬物,無論有形無形,都是祂所創造的」的斷言那般的威力,作為我人生哲學裡先驗的公理。姑勿論語言哲學能否把一切問題解决,所有不可以解答的,我擱置了它們,理由是没法可想的,解决不了的,等如不成問題。

聽一聽威廉士教授和麥基 (Bryan Magee) 的對談 The Spell of Linguistic Philosophy(共五段)。麥基是一個思路清晰,説話流暢的人,由他來主持哲學討論節目,是最佳人選。





** 對談時威廉士還是劍橋的哲學教授,後來才到加大任教。

Friday, January 10, 2014

再遇瑪普女士


夜深想看讀點本格的推理故事,找來我最愛的克莉斯蒂的《瑪普女士》重讀。大開本書會 (The Folio Society) 的精裝版 The Complete Miss Marple Short Stories 最漂亮,一書在手,那種實在的感覺和書香,令人很快樂(我亦有 HarperCollins 的英國平裝版 The Thirteen Problems,此版本只收錄了十三個短故事,The Complete Stories 則多了七個)。闊别多時,瑪普女士仍舊於我來説「魅力非凡」。

和福爾摩斯、皮諾 (Hercule Poirot)、金田一耕作等大偵探不同,瑪普女士不是職業偵探,她只是鄕下裡一個獨身的老人家(這一點難以想像可以跟「魅力非凡」沾上邊),破案慿着對人性的參透,而不是光看案件的邏輯推理,偏偏她不是專業就是她吸引之處。因為人之所以犯罪,去殺人,並不光光只是利益,也並不完全理性(當然也非完全不理性),這就是人性的複雜之處。

克莉斯蒂的文筆很明快,講故事就是講故事,没有枝葉。當代大師 P. D. James 的小説我也愛看,詹姆斯女士文筆描述細緻,但我作為一個推理故事迷,我讀她的故事,總是急不及待想知道下一個高潮在哪,心急無可避免。以推理故事來選擇,克莉斯蒂還是第一人。


瑪普女士應該是最老、最不像偵探的偵探了。她引人入勝之處還有就是她為人並不完美,有點老人家的「乞人憎」,八卦、愛説閒話,作者形容她有一張「甜美的臉容」(sweet-faced),卻「説話尖酸」(vinegar-tougued),所以云云飾演瑪普女士的演 員中,認為 Joan Hickson 最好。但我第一次看 Miss Marple 的劇集,飾演瑪普女士的是 Geraldine McEwan。Geraldine 的面貌慈祥,比較討好,是否最忠於原著,不在此評論,但作為推理迷,無論是 Joan Hickson 還是 Geraldine 我一樣照單全收,毫無投訴。

A Carribean Mystery,我最喜歡的其中一個故事。


Thursday, January 9, 2014

新年、時間、京都、風正在吹



新的一年過了九天,部落還未有動筆。時間原來過得很快,時光可以無情的流逝。之前幾年聖誕新年都在日本渡過,今年例外留港,但每年新年,都念京都。幾天天氣好,不太寒冷,憶起了一年,早春京都,訂了嵐山一料理店和太太品嚐,逝水年華之事,美好回憶。跟店裡小姐説要驅車而去,請她預備車位,她還叮囑京都早春路濕,務必小心,京都人之細膩,再次証明。到嵯峨野,看渡月之橋,仍是風采依然,仍是滿是遊人。

日本人很靜(在居酒屋時除外),守秩序,再多人我都覺的舒服。嵐山嵯峨,世間至美,春樱秋葉,夏夜花火,冬來白雪,對我來説,那裡只有美景,景色之所以美,是因為人認為它美,没有了我,就没有了我看見的嵯峨嵐山之美。

這種主觀的感覺,最先來自自我的經驗,更早之前獨個兒到京都賞樱,遲了一點,一聽錯過了平安『里樱』,彷如晴天霹靂,唯旅店那漂亮的禮賓部小姐説還得及一睹一向姗姗來遲的『御室樱』。於是一大清早,跑到仁和寺,『御室樱』樹矮,花朵恰好在眼前,人在樹叢其中,不知今夕何夕。賞樱之後,漫步一整天,晚上累得病了,睡了一晚,身心回復舒泰,大青早乘車到嵐山嵯峨,從售賣機買了一罐熱熱的『午後之紅茶』,一口喝下,再看橋後的嵐山,烟霞漸散,從此京都便成了心之故鄕。

料理店遠離遊人,店外竹篱笆門側,只有小名牌一個,一條小石路通往一間隐藏在樹木之間暗暗的平房,女侍應引領我們到一個叠叠米房間,簡樸淡然,有點幽暗,整潔世故,而且寧靜,寂 (さび) 與雅 (まさ) 的呈現。格子窗口外的小花園,葉子上還乘着剛下雨的水滴。「女將」躬身而入,正坐於我們之前,橙色的和服,為我們盛餐前酒,醍醐之味,上善如水,美酒可以如水淡麗。

另一侍應女孩子端上頭盤「八吋」,女將温柔地給我們介紹。不久,那位盛妝和服的女士走了,而服務我們的少女,依舊一度一度菜給我介紹,「煮物椀」、「造り」,啊,鮪魚若肉,艷紅醉人、「焼物」、「箸休」,吃到半響,讓筷子休息一下吧,來一碗湯,食何以如此優雅?

忽然到了一道菜,淡然的黄金一片於碟上,她説這是「衣笠茸」,「茸」如其名,如像「衣笠」,想起了大原之女的衣笠,真的很有意思啊!其實,我跟太太説,這不就是竹笙嗎?竹笙來了古都的料理店,變成了珍貴的「衣笠茸」。他們的衣服『呉服』(ごふく) 也是三國時期東呉時候來日本的織女所造而得名。衣服來了這裡保留下來,人穿得得體而優雅。

一頓午餐用去二個多小時,滿足的不只是肚子,還有腦子那一刻的寧定逍遥,和眼睛享受了十一幅食物砌成的畫作。餐後,駕車到北野天滿宮,雨勢漸大,但瀝瀝雨聲,彷彿音符般訴説着古都的春天。這是甚麽時候的事?我都忘記了。在時間的永恒裡,甚麽時候有又甚麽重要呢?

京都千年不變,仍是一個京都,但她的雅麗,每一次到訪都有所不同。

舊年這個時候離開心的故鄕,聽着三人樂隊 いきものがかり(生物係)的『風正在吹』(風が吹いている),今年都不例外,還想一聽吉岡聖惠小姐以响亮的歌聲訴説我的心情「風正在吹,我們在這裡生活着,在晴朗的天空下,是誰在叫喊:這裡有明天,這裡有希望......」

這就是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