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May 25, 2013


要政府來宣傳甚麽是家,縱然短片拍得温情洋溢,心裡恐懼,怕的是老掉牙的《1984》 的幽靈,死而不僵。

老共的形像由英國開始 —— 其「祖宗」老馬不是在英國的圖書館裡「悟」到他的大道理,寫成《資本論》 (Das Kapital) 嗎?英國理所當然是祖家啦 —— 一路向東走,就越趨 nasty,一句到尾,就是越來越「核突」。

英國有個「老左」學社  Fabian Society,歷史悠久,會員個個文質彬彬,宗旨目標高尚 —— 争取人民平等,社會公義,等等。到了東歐,鐵幕下有點神秘,但觀其奥匈時代留下來的一楼一閣,歐洲文明的貴氣仍未消磨殆盡。其中一個地方還出了一個哈偉爾,還不賴。去到蘇聯,看看斯太林的日子,怎樣心裡有數吧。

這些本質上深具颠覆性的政治概念來到亞洲,馬上賦予亞洲的「特色」,東南亞一個郵差出身的獨裁者,把自己國家的人全拉去勞改,他被推翻之時,那個小國少了四分一人口。以百分比計算,他殺人的「本事」前無古人。

現下那個好夢正酣正在「勃起」的大國,雖自詡有自身特色,不又是同一個老豆生出來的變種?到了遠東,仍健在的,剩餘那個「肥仔」三代統治著的半塊土地。那個國度的歷史、面貌、建築物、人的行為、諸如此類,充滿着令人發笑的殘酷,都引証了社會主義,離祖家越遠,變得越醜漏的至理。

多重變異後點滴殘缺的基因碎片傳了下來這個國際都市,管治的那帮人怎能免疫,出産自然詭異。二十一世紀,智人在構思後資本主義時代是如何之際,突然要政府教我愛甚麽?家是甚麽?不折不扣的 anachronism。

家, 是自己感受的。在此地成長,這裡的一切,兒時的回憶,朋友的關心,食物的味道,形而上地説,這裡事物的波長跟我内心的接收器官一樣,産生了共鳴,家的感覺就是如此了。你把我愛的、關懷的、懷緬的都拆掉了  —— 那在短片中的情懷,都幾近絕迹吧,然後跟我講,這裡是你的家了,應該如何如何。那樣很好,你話事吧,但管不管用,冷暖自知。

家,原本是何模樣,用音樂去探問一下 —— 瑞典新星 Lights & Motion 的 debut。零星的音符在碰觸你的心,然後密密麻麻的樂韻,奔放中竟帶點含羞,簡單的旋律,抑揚頓挫間,回憶在腦際回旋,如播放中的電影膠卷,影像飛快略過,五綫譜上寫下了生活的甘苦甜美,在這個屬於自己的地方,譜一個人的史詩。

聽聽家的聲音吧。 Home


Friday, May 24, 2013

怪力亂神


俄國小説好看,寫得很專業,角色描畫得很深刻,故事講得好動聽。

大文豪托爾斯泰巨著 Anna Karenina 故事裡的主人公名叫 Konstantin Dmitrievich Levin。這個長長的俄羅斯名字不好記,可簡稱 Levin (李文)。李文是一個地主,睿智善良,自己住在鄉郊,跟農民一起工作,對都市人不懷好感,書裡説他 despises and hates townspeople。托爾斯泰描寫對都市人的觀感,確有他的道理。

一次李文在舞會裡面對一班愛信怪力亂神的貴族,説及通靈時這樣説:「這跟亡靈溝通的事情証實所謂首過教育的人不比農民優越。他們一樣相信鬼眼、巫術和 凶兆」(.. the table-rapping proves that educated society - so-called - is no higher than the peasants. They believe in the evil eye, and in witchcraft and omens.)。

理智實效的李文説「他不可以相信」這些東西。

同場的佛朗斯基 (Alexei Kirillovich Vronsky) ,就是女主角安娜戀上的富有軍官,跟他争辨説電力都看不到,你又相信?

李文解釋,我們見到的是電力的現像。當人發現電力時,甚麽引發電力,電力有何反應,一無所知。經過漫長時間的研究,人們學會應用電力。李文又説:跟電力不同,這些鬼怪超自然東西時有時無,無可引証,因而不可信。這是很科學的方法 —— 科學無意强加真理在世間事物之上,而是解釋現像。

不論托爾斯泰的時代也好,還是我們的時代也好,這種所謂 educated society 裡的人,處處皆是。不要以為那人自命先進,又或者打扮(自以為)入時,滿口英語 you know, you know,其實内裡仍很原始。不時給我送上一些海嘯、天災人禍的預測(當然預測全數落空)、世界末日(當然他依舊活得好好的)、食甚麽會死(凡事過量都會死啦,飮水飮得多都會水中毒而死)、那裡有鬼(這世界太多鬼地方了)等諸如此類道聽途説的,都是讀過下書的人士。

没有這些超自然的東西?

搞清楚李文的演繹。他没有説並無這些東西,而是説不能相信。因為這些都不跟随規律,無可引証,不是自然現像,所以不可概推成公理,因此不可信。進一步,這些,信與不信,無關痛癢。那信來做甚麽?信仰的本質,我曾經想過,是超然的經驗,跟怪力亂神是天壤之别。難怪我都越來越喜歡埋頭讀書,懶得同人對話。

(還有,好萊塢拍的 Anna Karenina 電影完全不好看。想讀就讀原著吧。Oxford World's Classics 的英譯本不錯(假設不懂俄文)。)

Wednesday, May 22, 2013

論食

Jamie Oliver 用30分鐘做一頓四人晚餐

電視劇 Bones 裡有個角色 Dr. Gordon Wyatt 由英國作家 Stephen Fry 飾演。Stephen Fry 這個來自英倫的「大舊」(大塊頭)天才横溢,説幾句話,行行企企,感覺就高了幾班。Gordon Gordon (Wyatt 的花名)本身心理學家,後來轉行入厨。人家稱呼他 a cook,他回答説 a chef。

Chef 跟 cook 不就一樣嘛,只是不同語言而已。哈,有點微妙的不同,chef 系法文,望上去已經多了一份優越感。Chef 是頭頭的思意,一個 chef 是職業主厨。更妙就妙在法國人跟 John Bulls 説,We have good food. You have good table manners,chef 因此跟 cook 本質上不同了。

厨師,我指 chefs,本是藝術家 alright。忽然西班牙出現了 El Bulli,厨師竟然變了魔術師。後來有個讀化學英國光頭佬 Heston Blumenthal 做了厨師,厨師的定義要加上了「科學家」。Jamie Oliver 出現、演進、成熟,厨師便成為哲學家、公共知識份子。而我至愛的 Gordon Ramsay,似乎演戲多過入厨房了。名厨都要懂得演戲。

Chefs 已經不是獨沽一味煮餸,還要担當一個有思想、意念、遠景的角色。多元角色的厨師,可以是很高調的,如同傳道人般把理念讓世人知道,也可以默默的耕耘,細緻無遺創造新的路向。無論經那一個渠道,這種進化對西方的美食學趨向藝術化和社會化有極深的影響。

藝術品,可以是提香 (Titian) 的名畫,當然無理由不可以是離經典叛道的 Piss Christ(假如你同意它是藝術品)。當今最負盛名,丹麥的 NOMA,坦白説,單單看 René Redzepi 的菜式,你可能會震驚,甚至食不下咽,例如在地下生長了一年黑黑的古甘笋,或者用海水和山頭野嶺採集返來的野草蒸牡犡 (蠣)。你有權拒絕接受這是 edible 的東西。不知是否 NOMA 用料太古怪,最近該餐廰客人食物中毒,要關門數天。還有世界50最佳餐廰排名,更被西班牙的 El Celler de Can Roca 從冠軍推了下來,今年屈居第二。


西班牙 El Celler de Can Roca 今年成為全球最佳餐廰
云云名厨中我欣賞 Jamie Oliver 。他弄的菜式用料不矜貴,不甚美觀,當然不是最美味。朋友試過 Jamie 在倫敦的餐廰,水準「普通」(當然必須要澄清,「普通」是對比 Waterside Inn 此等級數的餐廰而言)。但他個人有意思,有主張,對食物有熱忱。他推動認為值得推動的東西 —— 學生要食得健康;上班族可以用很少的時間,以聰明的方法,在家烹調晚餐(30分鐘泡製一頓四人晚餐。小弟嘗試過 30-minute meal,很是成功,當然30分鐘不成,「鷄手鴨脚」,起碼要近一個小時);他有試過訓練一個人煮飯,然後要她訓練三個人做同樣的事,那三個人每人又要訓練多三個,要令整個小鎮都自己動手弄食物,不吃外賣;他自己種菜養鷄,不要超市集團「壓逼式」的食物(例如困在籠字裡每天吃抗生素大的鷄生的蛋)。

這位 Naked Chef 不止但是一個 chef,他是一個社會運動家。

看 Jamie ,對我「食物理應如此」的觀點有所啟發。食物作為基本生活所需和只顧口腹之欲之間,還有更高層次 —— 健康和美味的取捨,無需過份妥協,因為弄一頓美味而有益的晚餐,是舉手之勞,人人能做。自己親手做菜,是一種極高的享受(看他煮菜時的動作表情可窺一二)。烹飪,既是物質的活動,也是心靈的樂活,肚子心靈都覺飽足。

當下大集團對食物、生命(人的生命、動物的生命)缺乏尊重。養鷄的把孵化出來初生雄鷄殺掉,只要母鷄。用垃圾矽膠加進鷄肉。心機算盡减低成本,唯利是圖,果然「人間失格」。又有些漁民濫捕無道,把海洋淘乾凈盡,無意有意間種下人類衰敗的種子。

此種種離不開一個貪字。我認為人須减低貪婪(有人還説需要和貪婪物欲是分别不到的,匪夷所思),我們本衣食充裕,何須貪婪?吃,要適可而止,只求口腹之欲,要快要多要便宜要即食,没有懷着對大自然的敬意,從不思考一下食物除了飽肚之外的意義,浪費濫殺,不懂珍惜,這種行為,人,還很低等。

Sunday, May 19, 2013

一個人的音樂

Arvo Pärt

蘇格蘭音響廠家 Linn 的老闆 Gilad Tiefenbrun 説 MP3「活在借來的時間」。音樂的未來,將會是没有壓縮的音樂檔案。Tiefenbrun 身體力行,Linn 於幾年前已經停産 CD 機。

由於儲存成本大幅下滑,根本就無需再退而求次用 MP3 這種劣質制式聽音樂。搞 file as source,如果没有地方放一套真正的立體聲組合,可以用 studio 質素的 FLAC files —— 24 bit/192kHz 的最高規格(一張大碟的音樂量需要 1.5 GB),在電腦上配合一個 DAC (digital-analogue converter) 和耳筒擴音機輸出,戴上耳筒 (當然找個好的吧),享受一個人的音樂。

不是一般的音樂,而是真正 hi-fi sound。

愛沙尼亞作曲家 Arvo Pärt 半生活在極權之下,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期,他移居西歐,最後定居柏林,那個時間前後,他創作了Spiegel im Spiegel

多年前買了德國 ECM 品牌出品的大碟 (CD) Alina,收錄了 Spiegel im Spiegel,覺得這首『鏡中之鏡』,冰冷、寧静、出世、無言。今日有緣聽到女小提琴家 Tasmin Little 的演繹,方覺同一件樂器,同一個曲目,不同的心境,竟可有如此差别。

Little 在冰冷的鋼琴聲裡,演奏出來的寧定,隐然絲絲暖意,冰雪之下,湖水奔流。十分鐘不到的 Spiegel im Spiegel,F major 6/4 時間。鋼琴只彈着三個上升四分音(crotchet),小提琴緩慢地彈奏 scales,簡單得離譜,惟簡單的東西最難做得好,一弓一弓的寧静,是一份緩慢的流轉,細微之起伏漲跌,音樂由 G 到 note A,又由 B-flat 到 note A,就那麽微無,勾畫了一幅可以涵蓋世間一切美好、寧静、安然的圖畫,塑造世界的現像回歸本體的一幕。

Spiegel im Spiegel,何等的安祥,我總覺得,是屬於自我的内觀,最適合一個人細聽獨思,沉醉一刻 solitary moment。


Saturday, May 18, 2013

另類棟篤笑


語言的幽默感、喜悦感,要内涵才可産生。所以本地的笑匠,除了讀哲學出身的那位,其他都索然無味,看他們只靠誇張表情的演出,不如找點認真的哲學演説聽聽,那些煞有介事的哲學討論,無中生有樣樣事都哲學化,例如有些本地年輕人談拉康 (Lacan),箇中(不經意的)幽默成份令人不禁莞爾。

認識 Slavoj Žižek 是看他在哈佛 The Monstrosity of Christ 的演説。Žižek 「台風」獨特,長篇大論,顧左右而言他,不論你同意他的觀念與否,覺得他系一個嚴肅的哲學家還是一個毫無新意的學棍,甚至當他的演説是表演還是真材實料的哲學討論,你都會同意,Slavoj Žižek 引人入勝。

Žižek 愛吊詭。他是黑格爾的追隨者,吊詭程度之高其滑稽感使人哭笑不得,看他的演説,果然是享受。但要有一點認知,他演説長篇,聽衆要隨時準備去迎接忽然而來的笑位(有意或無意的)如一盤冷水般潑過來,弄得自己嚴肅綳緊的腦袋濕透。

他曾這樣解釋意識形態,(引 Ernst Lubitsch 電影 Ninotchka 裡的一個笑話):一個人到咖啡店,要了一杯 coffee without cream,侍應説,sorry since we have run out of cream, can I then bring you coffee without milk?

Coffee without cream 跟 coffee without milk 絕對不同的,意識形態上的不同,因為客人要的不單止是一杯 plain coffee,而是一杯「 without something 」 的 coffee。這 —— 就 Žižek 所言 —— 是一種黑格爾式的辨証。

他又説,黑山共和國 (Montenegro) 的人(黑山是前南斯拉夫獨立出來的一個共和國),會在桌子上放一杯水和一個空杯子,因為黑山人太懒惰,不想預先去想他會不會口渴。你會問,不放一杯水就可以嗎?你不口渴可以不喝它。由於黑山人都是辨証者,需要有些「東西」去代表「没有水」,用英文好像没有那麽 awkward: the absence of water, in this case, must be represented by an empty glass。

 Žižek 博覧群書,上至黑格爾(Žižek 本人是一個共産主義者,黑格爾是馬克思的師傅)下至拉康,西方的心理分析到中國的法家、儒家都有涉獵。他在 Living in The End Times 一書裡,有不少驚人立論,其中之一,孔夫子要人安份守己,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地位不可僭越。各安本份,各在其位,其實並不民主。相反,Žižek 這樣推論,民主社會裡每個人都有權利做自己做的事,任何人都可以參與國家社會事務,對社會的路向,人民有其發言權,所以,孔子説的那個亂局才民主。

Jaw-dropping 吧。比黄子華還好看啊。

不知 Žižek 理解與否,「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漫長的戰國時代是多可怕。那不但不民主,甚至不是無政府狀態,而是近乎混亂。這種混亂固然儒家治理不了,甚麽墨家的兼愛俠義,道家的自然返古,都不管用,人漸漸意識到,要有强權,要一副機器去管理這個亂局,所以商鞅、韓非、李斯等人的主張才成顯學,秦一統天下。

想多提一下,無政府 (anarchy) 其實並不混亂。「無政府」一辭,正確應該説成「非政府」,是另一種管治的方法。當一個地方的管治權不在政府手上,而是透過其他手段去維持社會秩序,這個地方可以説成一個「無政府」狀態(非政府管治)的地方。

有機會,詳細討論。

不要誤會,我讀 Žižek 的作品,是用一個哲學學生和尋道者的崇敬去一字一句去讀的。相當吊詭。

Thursday, May 16, 2013

一頓午餐


『人當然不單止為生而食,但又怎能為食而生那麽膚淺。』

日本電視劇 dinner,描寫一家意大利小餐館裡工作的人和顧客的故事。盛名的厨師店長中風倒下,小店生意一落千丈,店長女兒兼餐廰支配人(即經理)找來了新的年輕主厨,新大厨個性怪異,食物之外,其他一概少理,故事由此展開。

小店不單做好的菜式,還要有完美的服務,對食物用心,對客人一樣用心,對自己的員工也要無微不至。

一個一個到店子的客人品嚐美好的菜式,也帶來人生百味。無論是一家大細來到食一頓飯;指揮家獨個兒到來只吃前菜,「主厨猶如樂團的指揮」;「八卦」女探員因查案成為店子的『常連さん』(經常光顧的客人);還是主厨的太太,把離婚申請書遞給他之前,還要再吃一次他做的菜,喝一瓶 Innamorati Barolo 的「戀人絮語」,漂亮高貴的女子下嫁只顧烹飪的丈夫,不甘「敗在一隻火腿之下」,滋味點滴在心頭。

食物之所以美味,是人欣賞它。人能欣賞它,首要人有味覺,但主因仍是人有理性,而且感性。最美味的食物,不是用錢買來的,而是透過生活嚐到的。Cherry tomatoes 清甜,如像陽光一樣光亮。Chicory 甘苦,就似昨天的心情,一樣味美。美味得令人哭泣,就是這個意思。

多年前和一位『犬儒』老友 Zeno 常到的意大利餐廰,Tuscany 的美味,古雅的裝潢,精緻的裝飾,一點幽暗,一點低調,不但餐廰低調,連用餐的客人都低調,總是静静地用餐,這熱閙的城市中簡直匪夷所思,一份額外的欣喜。在那裡談天説地,稱心滿意(聲浪總不能太大)。

可惜由於酒店重建而閉店,翡冷翠微風頓成追憶。「肥佬」厨師另起爐灶(當然有老板打本吧),新店以「肥佬」本人心愛電影及自己姓氏為名,décor 乃裝飾藝術和現代的混合體,冰冷無味。「肥佬」雖然仍舊坐鎮,食物依舊美味,但意大利麵條,跟舊店還有點距離,總是差了點甚麽。

Zeno 並不是老友真名,只是方便行文而已。古希臘的 Zeno 並非『犬儒派』,而是師承犬儒宗師 Crates of Thebes 的 Stoicism 開山祖師。還有老友為人 cynical —— 久經世故之後的愤世嫉俗(事實上街頭上常見那些只識謾駡卻甚麽也不懂的人,怎看都不 cynical),也非真 『犬儒派』 ,而是「犬儒」的這樣一個現代解釋而已。Zeno 名字易上口,就稱他 Zeno 吧。

那家酒店重開,高上雲端,卻由於銅臭味太濃,無法接近。Zeno 遠方歸來,想要重拾失去的味道,翡冷翠也好,拿坡理也好,南北不拘,終於中午要來試一次那裡的意大利餐廰。

難得懇切的服務,更難得 Zeno 居然説食物不錯,吃完頭盤,和他一談一個鐘,思考一下中國人二千年没有進步過(先秦以來),飢餓得要把資本主義的病毒吞落肚子,一個被扭曲變壞了共産主義蠺食了的空殼,吃了垂死的病毒之後,病毒的 RNA  命令空無一物的腦袋,創造了好些像我們正處身的地方,炫目而醜陋,裝飾太多太濫太低級的地方。

這委實太恐怖了,才發現主菜還未端上,那不要緊, 我們繼續,改個甜美點的話題 —— 到京都小住吧,租一棟小房子,學學京都人「四海一家」的生活,但京都不太多遊客嗎?Zeno 説到福岡更妙,過一陣子小小城市之生活蠻不錯 —— 人家啊,發財立品,衣食足,知榮辱。的確,福岡,彷如個光潔如新縮小了的紐約。

人,無可質疑,榮耀幸福要努力争取回來。

良久,侍應連番道歉,主菜端上,肉没有過火的味道,一切皆 subtle yet felictous,一絲感動。Dolci 是檸檬批,在味蕾上呈現的風華居然媲美四季 Caprice 。 一個下午,由天晴食到下雨,雷電交加,眼下的香港已經在雲霧中消失了,忽然一道電光畫破雲層,是提點我們,時間匆匆,已經三點了。餐廰中還有一桌遲來的男女。


Saturday, May 11, 2013

花水木

美、愛、幸福,不可定義,但可以感受。人可以創造 —— 用文字、繪畫、音樂 —— 把抽象的概念、感情表達出來,給有能力感受的人。

裝飾多得令人有點「不耐煩」的『樂可可』是美,幾近甚麽都没有的微無主義又是美。那何謂美?和愛人一起是愛,能够放開也是愛。那怎樣才是愛?

甚麽佈景都没有,一個人站在天台上唱歌,背景灰朦一片的天空的都市景色,像電影《東尼瀧谷》,是 Edward Hopper 畫裡的氛圍,就覺得很美。

女孩子對着心愛的人,為了他的幸福,這樣唱着,呀,淡紅色的你很可愛啊,但願無盡的夢想,能够園夢,希望你能和心愛的人,百年好合;我的忍耐,總有一天開花結果,但願洶湧波濤終會重歸平静,希望你能和心愛的人,百年好合 ......

愛,是放開,豁然開朗,超然,完滿。

新垣結衣,花水木。


Wednesday, May 8, 2013

無我的海洋

梵天——萬物的創造者

「我」是甚麽?

讀書的時候,曾這樣想過,如果死後,轉生成為另一個人,一個形態、面貌、性格跟我完全不同,没有我今世的記憶,也全然不知有我這個人存在過的陌生人,這個人是「我」嗎?那個人怎能算做我?那個人要背負着我今生的業(那時還未懂這個詞,可能用了「罪孽」),但完全不知道那些業因何而來,他(她)根本就不認識我。

所以我認為這樣轉生的説法,跟人死如燈滅並無不同,縱然犯下罪行,我死後轉生就不知道了,因為那個受罪的不是「我」,只是另一個人。

我那個時候的想法,疑問歸疑問,皆因没有人有確切的答案,我想過就算,不會去鑽没有答案的問題。當下,反而對於古人這方面的宗教哲學很有興趣去探討一下。

輪迴轉生這玩味兒,印度人最精。一般宗教大多説死後到天堂地獄的「他界」,但印度人話,不,你們 —— 由於某些原因 —— 要在「此界」永遠輪迴,直到 —— 又因著某種因缘 —— 超脱為止。

古印度的宗教思想自《吠陀經》開始。《吠陀經》時代是泛神的年代,一草一木、上天下地都是神靈。由吠陀時代慢慢進化,經歷婆羅門有系统的宗教的興起到頽壞 —— 人性到處如此,基督教如是,更久遠的婆羅門(祭司)都走不出利用神權謀私以至失信於人民那種權力使人腐化的「宿命」(多提一下,種姓制度就在婆羅門時期確立的了) ——,到《奥義書》的形成,印度人發展出一套重視輪迴、業報、解脱的宗教觀,跟後來佛陀的思想同出一脈。

《奥義書》儘管龐雜,智慧很清澈。萬物皆有『自我』,萬物由『梵天』所造。『自我』(Ātman) 和『梵天』(Brahmā) 本為一體,由於二者本質上是相同的,所以『自我』也是永恒不變,永遠不滅的。衆生有情,能思考,由於有思想,就按思想行事,衆生因行事産生業力,業依附『自我』 一直存在,直到因果法則把業力實現或者消除為止。

人由於盲目的欲望,因而「無明」(「無明」可以粗鬆地説成無知,對真實、真相無知),自作業,受輪迴之苦,跟造物主『梵天』隔離。印度人認為這樣的「永生」,不僅悲哀而且痛苦,他們追求的是擺脱輪迴,重歸造物主的懷抱。印度教的業力依附着 『自我』,肉身消亡,『自我』仍在。

佛陀卻認為不是這樣,原始佛教的輪迴觀念,既無需造物主,更没有婆羅門裡永恒的『自我』。

佛教的輪迴,没有自我的靈魂,轉流不息的只有「業力」,有如一滴清水,在塵世染了好的東西也染了惡的東西,融歸大海之時,這滴水再無法被分别出來,而水滴保存的污垢和潔凈也一拼融入了大海的物質當中,直到另一滴水再度被分别出來,帶着新的東西,有好的有惡的。

同理,個别生命的精神意識,隨肉身死亡而消逝,唯有生命所作的業在時間的海洋中留了下來,與其他業力相融 —— 因而有所謂個别自己所作的業(别業)也有其他人所作的業(共業)。在無我的海洋中,業力有相長有相消,創造了新生命,影響着生命的未來。

可是如佛法所言,徹底無我就没有自我的連續,人死就如燈滅,另一個新的生命的生成,甚麽業力會依附其上?新生命怎樣承傳前生所作的業?為何這生命承繼這份業力而不是那份業力?好多好多的問題,似乎無從解答。這樣的輪迴觀無法體現善惡到頭終有報,一種命定式有可預測性的道德期盼,一種人總希望能有所掌握的宇宙宗教觀。佛法如大海汪洋没有人所能適從的法則的觀念,充滿了隨機的不定,令人憂心。

我想,宇宙不就是不可預測的嘛?如果真系有前世今生,不正是如海洋水滴一樣的融入分離,新的水滴就是新的水滴,跟舊的水没有『我』 本質上的關連,就正如我無法記起前生如何一樣。滴水承傳的是浩瀚的生命海洋中波濤洶湧之後的一個結果,無我之説,竟解答了我難題 —— 也可以説解釋了一個人生自然的事實。

印度人的智慧,千年以前思想馳騁宇宙的未知,以智慧翻渡原因的海洋,求真若渴,不可思議。

Saturday, May 4, 2013

Jaap@9 pm : 另一個天才,另一種命運


9 pm 的音樂會,容許吃一頓豐富而悠長的晚餐。是晚吃了慢烤十個鐘頭的燒牛肉,懷着滿足的心情期待音樂會的開始。

音樂會的主打是柴可夫斯基第五交響樂,指揮是梵志登本人。貝多芬第五講命運;柴氏的第五,也講命運。另一個天才,另一種命運。

命運的 motif 貫穿四個樂章。梵志登以很徐緩的拍子把柴氏的命運交響曲揭開序幕,昏沉的引子很快就步入高潮,吹管和弦樂互相的争奪,高峰一個接連一個,間中有點猶豫,又重上高峰,管弦争奪轉到互相輝映,然後,最終在大提琴下又慢慢重歸昏沉,完成了樂曲的行快板第一樂章。

第二樂章,優美的如歌行板,由莊重、小心翼翼的前奏,由銅管樂 —— 圓號 (horn) —— 帶領,緩慢確又多麽的醉人,到中段音樂令人有點迷茫,音符中的景色漸趨朦朧,突然又壯麗地提升了起來,再重歸醉人,又静静地結束。

忽然一段短小而妙曼的華爾滋出現,構成的第三樂章中快板,馬上就得讓第四樂章的鋒芒就顯露出來。

第四樂章中,命運的 motif 由 E minor 轉變成 E major。同一個 motif (及其變奏)頓時光亮綺麗。後來雖然重歸 E minor,但釋然的快樂已經扎根在那結尾的樂章裡,最後一段的「命運」marching —— 進行曲般的前進,散發著樂觀的銅管,儘管傾刻半點遲疑,最終也要若貝多芬的第五般,澎拜地迎接勝利。

柴可夫斯基是同性戀者,不容於他生活的年代。音樂裡所表達是由聽天由命,到欣然接受、解脱、征服了命運。縱然千滋百味,天才一樣可以把複雜得無可訴諸言詞的感覺用動聽的樂韻告訴聽衆。

很精彩的演出。

港樂 bra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