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November 28, 2012

善惡之樹、分别之心

十五世紀意大利畫家提香 (Titian) 的 Adam and Eve
星期一晚上討論人類學、心理學怎樣去解釋宗教的形成,臨尾閑談友人問了一個關於創世記的問題:「全知的天主明知人會吃它的果子,為甚麽要放一株知善惡樹在樂園?」這個問題跟其他有關創世記的問題,例如「天主為甚麼不創造一個沒有惡的完美世界?」、「為甚麽禁止他們吃知善惡樹的果子? 」、「為甚麽吃善惡果子必定要死 ?」等串連着。本來在世俗社會,這些問題無關痛癢,但我們不但科學進步了,哲學上也由於新觀念的産生而不可跟幾千年前相比,我們可嘗試以純粹哲學的角度去探討這些好像永無法解通的問題。

經驗世界本來就有善惡,善惡就是世界的本質,不是為甚麽「需要」把善惡「放」在這裡。而天主創造的世界本是没有善惡之分的。為甚麽可以無善惡?因為那是本體的世界。本體的世界是没有善惡、美醜、好壞、净垢這些東西的,天主其實是創造了一個没有惡的世界。既然没有惡,為何要有一株知善惡樹?因為縱然人本是無善惡的認知,他卻可能知道善惡。一旦人得了善惡的知識,人就形成『分别之心』,有了『分别之心』人才知那是好的,這是衰的;那很漂亮,這很醜陋;我這樣做很羞愧,我做這事很光榮。因此吃了善惡果子的亞當才説:「我在樂園中聽到了你的聲音,就害怕起來,因為我赤身露體,遂躲藏了。」(創 3:10) 。

本體的世界,即佛家説的『法身』,我不用「完美」,甚至不用「好」,例如「天主看了認為好」(創1:10、12、18、21、25、31) 去形容本體,因為上面已經説過,本體没有這些完美、缺憾、好與不好的分别。

人本是没有分别心的,人亦無需分别心,所以天主給人下令說:「....只有知善惡樹上的果子你不可吃,因為那一天你吃了,必定要死。」(創 2:16-17),只是人的一念要得到善惡的知識,煩惱因而開始。但為何知曉善惡「必定要死」?因有了分别之心,人就遠裡天主的世界,聖多瑪斯–阿奎那 (St. Thomas Aquinas) 説「原罪就是遠離了天主」,從本體跌入現像的世界,現像界萬物生死循環,有了對現像界的知識後,人必須經歷生死。這是一個從上向下看的情况,由本體向經驗世界去看。
天主明知而容讓人獲取善惡而受苦,看似千古難題,唯覺悟者都深明苦樂皆虚幻,始終能完满解决。人仰望永生,悉達多覺悟成佛,則是從下而上,捨棄『分别之心』為重歸本體而努力。

這是一個形而上的觀點去看創世堕落而已,事實是否如此,人無法可知。


Tuesday, November 20, 2012

醜陋之美

Grünewald 的 Isenheim Altarpiece
英國藝術評論家高凌斯 (Matthew Collings) 在《這就是文明》裡,面對着文藝復興畫家 Matthias Grünewald 的《十字架上的耶稣》説,你好,死人,我們每一個星期日,要喝你的血,吃你的肉,我們要相信,你死了,又復活了,你究竟是甚麽?

高凌斯想了解藝術如何造就文明不同,我想知道 Grünewald 畫中 一個死人的殘軀,黑暗的天色,十字架下母親的悲苦絕望,一幅凄惨而震撼的圖畫,這樣的情景和美的關係。

這到底是甚麽?

跟希臘人完美的體態截然不同,基督教關於耶稣釘十架,是一場戰争,肉體和精神的搏鬥,罪惡和聖善的搏鬥,絕望和希望的搏鬥,犯罪和贖罪的搏鬥。千百年來,就是那一副死人的軀體,滿身傷痕,粗糙的皮膚,乾枯的臉容,何等醜陋的形象,深深的吸引着每一個來到聖堂之前的人,他們目定口呆,内心發出的竟是,這是多麽的動人的畫,多麽的美啊。

如斯一個死人,這樣悲惨的景象,美從何來?

美是一種超然的感覺,人在欣賞一幅畫作的時候,其感觀作出的是一個無利益關心的凝視 (disinterested contemplation),你看到的不是事物本身,不是一個刑具,不是一個死囚被行刑,不是一個母親看着垂死的兒子,不是一切人間醜陋的事物,不是 Grünewald 的傑作,而是看到了畫中被描畫純粹的美,藝術家創造的美,把那美的感覺連繫到美的理形之上。描畫的事物,有美的,有醜的,脱離了利益關心的覊絆,就只有美的理形,美麗的作品,所以描寫醜陋的事物依舊美麗。没有了美的作品,不可能是偉大的作品。

甚麽是偉大的藝術作品?我認為藝術必須藴含美。擁有美的力量感染人心的就是偉大的藝術作品。你凝視而衷心讚美,啊,多麽的美麗,這樣的作品,你無需知道它值多少錢,也不需要知道誰創作了它,更不用理它掛在羅浮宮内萬人景仰,還是埋於法國鄕村一角,只有那幾個村童每天在它跟前玩耍,唯有你就知道它的美麗感染了你。藝術的精神,就在於此。

這樣的説法,當代藝術家嗤之以鼻,皆因他們自己唾棄了美的理形,走進了虚無的廢墟之中,那些他們堆砌出來的東西,只是一張没有收拾好的床鋪,一塊一塊的磗頭、一個尿兜而已,不論如何詭辨,如何用文言加工,他們心裡自知,那些不是傳世之作,可安慰人的心靈,數十年後,這些都只是床鋪、磗頭和尿兜罷了,他們的存在僅僅是歷史上的一個注脚。

古諾、舒伯特和嘉千尼 (Caccini) 的《萬福!瑪莉亞》之中,我始終最愛嘉千尼的那份藏在深處的哀痛。那位在天上的母親,那位滿被聖寵者,無論她有没有聽到我們對她的讚美,在地上動人的樂韻歌聲,令人沉醉的完滿,無可解釋的超然,慰籍了千萬人 -- 她的兒女 -- 的心,但願她真的存在。

醜陋的美是美,美麗的美也是美。就用美麗的美做對比作結,帶來 Liberia 的 Ave Maria 變奏,為嘉千尼的美帶來一絲現代感,到這裡,已經足以解答何謂美了


Thursday, November 15, 2012

智人的福音

日本作曲家松下耕

人世間的道德倫理,是超然神聖的,還是濳藏於我們的心底的呢?二千多年前,希臘的人已經思考,究竟一件事是神認為好所以祂令人去做,還是一件好的事,所以神要人去做?

啟蒙時代,宗教的影响力慢慢消退,因為人漸漸發現,人心底理有共同的美善的意念 -- 孔子「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種道德的觀念,原來放諸四海皆準,由肋未紀「不可復仇,對你本國人,不可心懷怨恨;但應愛人如己」(肋 19:18),到路加福音的「你們願意人怎樣待你們,也要怎樣待人。」(路6:31)  到伊辟泰提斯的手册 (The Enchiridion of Epictetus) 裡説「你不想受的苦楚也不要加諸於人」,例子比比皆是。

踏入二十世紀之前,尼采宣佈了上帝已死,但他仍得創造了「超人」去填補失去了祂的真空。杜斯托也夫斯基在《卡拉馬左夫兄弟》裡描述了一個没有了上帝後,人就只有活在肆無忌惮,可以為所欲為,卻無所適從的世界。真的没有天主上帝,人可以為所欲為?人必然無所依靠嗎?我們認為未必如此。

到了我們的時代,我們有幸得知人早以把理性、文明的生命的基礎在歷代的文獻中記述了下來。由理性而生,透過經驗邪惡、失敗的過程,建構必然如此的道德論理學,是人類千百年交流,在生命中實驗,我們在宇宙中生存的金科玉律 - 無論孔子、聖經、古希臘的哲人,毫無例外皆達此終點。

我們過的是跟前人很不同的生活,我們用理由把天主藏於宇宙的理則之内,人開始明白,祂没有按祂的形象創造了人,而是人按自己的形象造就了祂在世的圖驣。二千年來,我們跟天主素未謀面,惟確切肯定,我們服從的道德律,追求的美善,人間随處可見,再無須假手於超然的永恒者,因為它們就在人的心中。我們也可以想象,宇宙的生成,好壞仍未知,我們活在其中,和宇宙的理則一起,參與了它的建設,見証它的興替。

當代瑞士哲學家 Alain de Botton 問如果我是一個無神論者,但好喜歡聖誕的佳音,很愛去大教堂裡去,十分欣賞曼提雅 (Andrea Mantegne) 的畫,但我忍受不了宗教的教條,我可以怎樣?我認為不可証明真假的命題,不要想它。無神與否,根本無關重要,偉大的宗教藝術、聖樂作品,不但是對天主的讚美,而且是人在藝術創作上的昇華,是人對美善和能力的肯定。不理教條,仍可繼續欣賞那些人類創造出來的美好,這也許都是 de Botton 心裡所想了吧。

日本作曲家松下耕的 Cantate Domino,是來自天上的音樂,也是一個人的心靈感受給宇宙存在譜出的一段美麗的福音。

Saturday, November 10, 2012

純粹的美善

康德的《道德形而上學基礎》 (Groundwork of the Metaphysics of Morals)
是他最容易明白的一本書。第一章就指出『美善的意志』
 (good will)
才是毫無例外的美善的。

一個人的行事、一個結果。

亞理士多德的德道哲學,着眼點是人 (the actor)的品格;功利主義則著重於結果  (consequences)。康德認為道德價值是取决於事件的本身 (the act)。

除了三大《批判》之外,康德還寫了一本比較「淺明」的「小」書《道德形而上學的基礎》(Groundwork of the Metaphysics of Morals),這本書在道德哲學上的影响力和亞理士多德的《尼歌馬可倫理學》(Nichomachean Ethics)  看齊。他的《道德形而上學基礎》應該是他最容易讀得明白的著作。

康德説,世界上没有物事是純粹的善,除了『美善的意願』 (a good will)。無論與生俱來的品格如智慧、機智、勇氣、健康,還是後天給你的權力、財富、榮譽本身没有必然的道德價值,因為一個「有機智、勇氣、健康和富有」的賊,是一個很出色的賊,但這些能力品格不會賦予偷竊道德價值。

他認為,説謊、偷竊固然不是美德,而因為個人的利益,比如「不超速駕駛是因為怕被『抄牌』」,「帮人是因為可獲得讚譽」等,或者是因為個人的性情如是,例如 「一個愛惜生命的人不去自殺」、「有同情心的時候善待他人等,都未算美德,没有道德價值。惟獨是你厭惡生命時仍不求一死,對一個憎恨的人仍待之以仁,這樣,道德的價值才彰顯出來。


决定道德價值是行為的動機,意願必須是本身就是善的,所以道德的價值也不能以一個行為的結果作為判斷。康德這樣説,就是如果一個後母般刻薄成性、智力低下的人 (the niggardly provision of a stepmotherly nature)  有美善意願,縱使他甚麽樣善行都無法完成,但他那美善的意願,仍如珠寶一樣散發光芒,美善的意願仍然是美善。

美善的意願就是一件事是否有道德價值在於做其事的動機是否服從於道德律,這需要多點空間去解釋。

(待續)

Wednesday, November 7, 2012

道德的解説

古希臘的亞理士多德 (Aristotle) 認為人的某些品格是美德 (virtues),例如勇敢 (courage)、節制 (temperance) 等等。我們可以稱這些品德在道德上是好的 (morally good)。希臘哲學喜歡用 soul 這個字,意思是生命的載體 (a vehicle to the life) ,而不是現代人我們所理解的「靈魂」。人類的善就是生命 (soul) 依據美德而行事。

透過習慣生成美德 (virtues come to be by habit),美德猶如彈琴行醫,可以學習,而人習慣作出善的行為,而變成一個善人,當人變成善人以後,人就更能做出善行。而所謂美德,比如勇敢,亞理士多德認為,是一種中間的行為,過了火,就是魯莽,事事畏懼,就是怯懦,唯有恰當中間點,才是勇敢的美德。而行善的人必須擁有一個好的動機使行事者享受着他的行事。亞理士多德道德哲學的着眼點是人,行事的人 (the actor)。

米爾 (John Stuart Mill) 的功利主義(功利主義是 utiliterianism,不是「急攻近利」計算的意思。Utiliterianism 的要旨是令絕大多数人獲得最大幸福就是好) 認為結果才是最重要,只要一個行動能達到「絕大多数人獲得最大幸福」就是道德,而且不需要理幸福是怎樣分配的,所以功利主義也稱為結果主義 (consequentialism)。

例如,美國道德哲學家湯文珊 (Judith Thomson) 的『火車難題 (the trolley problem)所説的情况:有一輌火車正衝向人群,如果撞上了會令五個人死亡,鐵路上有一個手制可以改變火車的路綫,但路綫改變後會撞上一個人令他喪生,你會不會拉動那個手制?把火車的路綫改變讓五個人生存而一個人死亡是不是一個道德的行為,結果主義認為是肯定的。因為那行為令大多数人獲得最大幸福。結果主義的道德建基於行動的結果上 (consequences)。

而康德認為 -- 不錯,又是康德 -- 一個行為道德與否,既不在於那行事的是怎樣的人,也不是因為那行為的結果如何,而是在乎行為本身 (the act)。

(待續)

Monday, November 5, 2012

知識的可能

德國大哲康德 (Immanuel Kant) 是哲學的歌伯尼,為哲學帶來了石破天驚的革命。


「我們對知識的認知是有限制的。對一些不知道的事,我們可以抱着懷疑的態度;對一些不可知的事,我們就不應嘗試認知。」這是很常識的講法。然而,知識的可能曾經困擾了啟蒙時代的大哲。康德 (Immanuel Kant) 為此寫了一本近七百頁的厚書《纯粹理性批判》(Critique of Pure Reason)。

康德是一個怎樣的人? 在東普魯士康尼斯堡 (Königsberg) 出生的康德 -- 這個地方已為俄羅斯的一部份,名字亦改成卡理連格勒 Kaliningrad -- 是一個大學教授。他終身没有結婚,鮮有離開家鄕,生活極有秩序。據聞康尼斯堡的人是按照他每天經過自己房子的時間去校對手錶的。有一次,康德留在家中讀盧梭 (Jean-Jacques Rousseau) 的 《愛彌兒》 (Émile),令整個城的人都遲了。這當然是笑話一則,但可以指出康德是怎樣一個有規有矩的人。

但不要誤會,康德不是一個呆子,相反,他衣著品味優雅,談笑風生,人緣極佳,而作為一個大學教授,他的講學亦極為出色。康德的哲學艱深,不能三言兩語可以説清。想用最常人的語言來説一下,也不容易。我嘗試很粗鬆地説一下他如何建立知識的基礎:

當時的哲學家認為,我們可以把事實的陳述分為兩大類:分析句 (analytical statement) 和綜合句 (synthetic statement)。

『所有黄老五都是未婚的』屬於第一類,透過分析「黄老五」這個詞的定義,我們就可以知道「黄老五」概含了「未婚」這個性質,不用找幾個黄老五來驗證一下是否都是未婚。這樣的句子,是先驗的 (a priori),即不需用實驗、觀察去証明其真假。第二種句子的例子有『現在正下雨』,我們要引証這句子的真假,不能單單分析「現在」和「下雨」的定義,而必須去窗口看看是不是正在下雨,這種句子是後驗的 (a posteriori),必須透過實驗、觀察去証明其真假。

如是這般就構成一個重大的問題,因為所有哲學的陳述都不是後驗綜合 (synthetic a posteriori) 的,那麽哲學就「淪落」到論述一些同言句 (tautologies) 的「把戲」了(皆因哲學的陳述都必須是先驗的分析 (analytical a priori) 陳述)。而科學的定律不是分析判斷,嚴格來説也不能用經驗徹底引証其為真(因為涉及無限多的樣本)。那樣豈不是所有知識都不能成立?

康德認為那不對,因為科學的理論一經証實無可質疑,那麽一定是有些東西搞錯了,世上必定有一些可以放諸於世界而不能以經驗引証的東西,於是康德找出了「先驗綜合」(synthetic a priori) 的陳述。這樣的陳述,必須要分開我們的經驗世界和世界背後不可知的地方 (康德稱作『物自身』 thing-in-itself)。我們有的能力,只能經驗這個世界可以被經驗的部份,而我們可以這樣經驗這個世界,因為這個世界是可以這樣被經驗的,除了可以被經驗的物事以外,其餘都是不可知的。這是石破天驚的立論。

康德透過他的演繹推論,得出表達世界的『形式 (Forms)。我們的感性 (Form of Sensibility),能够知道時空 (Space and Time),我們可以經驗時空 -- 物體有體積,事件會過去等 -- 但我們不能認知時空的存在獨立於我們經驗之上 (cannot know Space and Time exist independently of our experience)。我們也有理解力的形式 (Form of Understanding) ,人要理解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必須有規律,並可以被預測 (must be orderly and predictable)。

這些形式都是「先驗的綜合陳述」能告訴我們世界是怎麽樣的,也告訴我們為甚麽世界必然是這樣,卻不必訴諸於經驗。幾何、算術、物理上的陳述都可以歸納其中。算術的程式,既不是分析陳述,也不是可以透過實驗觀察就能証明其真的。而幾何和算術能表述時空,而它們這些知識表述時空的能力,就確定了幾何和算術在知識上成立了。康德認為,如果我們能把『形式找出來,我們就可以劃出人的知識的界限,甚麽能知,甚麽不能知了。

在康德面前,我必須謙虚 -- 我已經盡了我所能把我所知的寫了下來。

Saturday, November 3, 2012

堵塞了的都市、染滿愛的麗莎

感謝攝影師 Xavibarca 把灣仔的黄昏塗上美艷的装容 (Source: Xavibarca)。

星期五黄昏的中環,像是血管堵塞了的心臟,馬路上車都停下了來,一片紅色的燈海,行人路上滿是人,每一個都很想走快點,但在堵塞了都市裡面,任何努力都是徒然。地鐵似乎是唯一生路,没有了地鐵這條 by-pass,中環早就爆血管了。

香港的地鐵是很吵耳的,除了車輪與路軌摩擦産生的噪音(應該是相當老化),還有人在電話上不停地講。智能電話的出現,總算减低了一些聲音,人們忙於注視着螢光幕而不再講電話了,算是一項「德政」。然而,我仍必帶上一個消噪耳筒,就是不聽音樂,也能把大量的背景噪音除去(何時醒覺香港的地鐵嘈吵?是一次由巴黎乘坐 Eurostar 返回倫敦轉機時在車上聽音樂。回來乘機場快綫,原來同一個音量,在機鐵上聽不到音樂的,才發現原來法國的列車是那樣的寧静的)。

我不趕時間,在中環站内步伐慢得近乎荒謬,整個世界如用快速搜畫功能一樣在向前走。到了灣仔,照例到三聯書店逛逛,是一年数度的大减價時候,大擁擠了,不看書,卻看人,看人在看甚麽書,看看書的又是甚麽人。香港講求工具理性,人看的大多是工具的書,怎樣變漂亮些、學好英文、投資必勝、紅酒美食、「一本就通」的經濟歷史科學。但工具理性,工具變成主人,只學工具的運用,你最多都是一件工具、一部計算機械,每天就計算得失成敗。人文哲學的部門大多只有小貓三、四,在十数本老子的書前打量,是一幅很安寧的圖畫。

大商場的對面的老牌茶莊裡,都擠滿了人啊,只見一班明顯已經血拼了一整天大陸遊客,還努力要逼進去,錯過了大减價就惨了。我不會這個時候到這地方買茶葉,歎茶不是要悠閒些的嗎?我家裡有自小便跟父親喝的六安,暫時不用買茶葉。

灣仔道和莊士頓道的分叉路口,有一棟三邊形的大厦,像是紐約第五街和二十三街交界的 Flatiron Building,但香港的那棟建築物太殘舊了,是物質主義汰舊留新的痕迹,雖不好看,但深刻。

人多,路窄,不要緊,我彷彿不屬於這個世界般,超越地注視着身邊的景物,不經不覺就到了灣仔的盡頭,快有美味的岳母小菜吃了 ........

許冠傑有一首《兩個世界》雖然是説得不到的愛,真有點合乎我此刻「人間異世」的感覺,身在蔽塞的都市中,心在宇宙的寧静海洋暢泳,「熱浪下為何仍感冰凍,處處笑聲為何仍感心傷 .....」中文歌詞未免太悲傷,而日本的原曲,是一首戀曲,佐伯博志的『愛を染めて、リサ』(染滿了愛的麗莎),原曲的音樂的編排更是出塵,就用這首歌來結束這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