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June 13, 2013

疑幻疑真



假期前(六月十一日)的晚上到旺角耳機店,隨意揀了一個木外殼(内裡還有一個木造單元薄膜)的入耳式小耳筒,用來試聽電話裡 Erich Kleiber 指揮科隆電台交響樂團演奏的貝六《田園》第五樂章,聽到從未聽過的耳機感受,回到家裡,用自己的耳機再聽,滿不是味兒。


平時覺得平平無奇的樂章(「平平無奇」是音色上而言,畢竟 Kleiber 《貝六》是年代久遠的錄音。指揮大師那徐緩的節奏,把田園上的驚與喜,細膩地表達出來,演繹上是後無來者的完美),透過那木造的小耳筒在耳際抑揚交替,樂器層次之分明,小提琴音色的柔潤圓渾,拉弓那份令人震蕩的沉美,撥弦又是多麽的通透、清脆、明快,整體音色居然變成緊致、細密、平均,這是我平時聽慣了的那個錄音嗎?很久没有過這種聽到美妙聲音的重播的超然感,靈魂快要飛脱出來了,理智又要我半信半疑,這是疑幻疑真的感覺。

自小就被「損友」熏陶要成為音響發燒友,對上一次,聽音響聽到心神飛往九霄雲外(不知英文 cloud nine 是否就是指這種感覺?)是十年前跟友人到一高級音響店,試聽  Mark Levinson 擴音器和 Eggleston Works 喇叭,那冷静清澈的音色,聽罷整個星期都如在太虚之中,果真 on cloud nine,並斷言重播音樂「原本應該如此」的「真理」。但年年紀漸長,音色的追求漸漸消退,演繹的手法反而成為欣賞音樂首要的目的。後來又聽到另一些的音響組合,發覺感受跟 Mark 完全不同。究竟,這美麗的音色是唱片的原音,還是器材令唱片的聲音變成美麗?正如是由於我們感官能理解的世界是所以如此,還是這個世界事實如此?

現代哲學之父笛卡兒 (René Descartes) 認為,我們以感觀與這個世界連繫,帶來世界資訊。感觀促使我們對資訊做出相應的信念。但笛卡兒又認為,單單信念不能為我們構成知識,人需要透過理性把從感觀獲得的信念闡釋、筛選,知識才可以形成。但英國的經驗主義哲學家洛克 (John Locke) 不以為然 —— 經驗主義認為我們對外在世界的認知,不能超越我們的經驗。洛克認為,感觀是人類最根本的能力,我們的感觀就可以直接獲得知識,無需再多此一舉透過理性的闡釋。洛克甚至認為,如果一個人懷疑我們如何可以用理性令我們肯定對於外在世界的知識為真,「他有懷疑的能力」本身就是來自人類的根本能力,單就他能够懷疑,就証明人有這個根本的理性去獲得知識,所以洛克認為這樣的懷疑論根本不成問題。


誰對誰錯?我没有答案。返回音樂的思考:究竟我聽到的是音響器材傳真地把音樂重現,還是純粹是那一副器材主觀地演繹唱片的聲音的問題(關於後者,日本的 Stereo Sound 雜誌有一個專欗叫『唱片演奏家專訪』,Stereo Sound 認為,一個音響發燒友,猶如一個用音響器材去「演奏」唱片的「演奏家」,因此,用 hi-fi 去聽音樂是很主觀的一種活動),以理性分析一下 —— 那本來就不是問題所在,縱然理性要我如幻似真都不打緊,最重要的是那音樂在與我的感觀能力連繫的一刻,那種超然如觸電般的歡愉喜樂,是何等深刻,已經自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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