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June 2, 2013

春之百年祭


和友人談及馬勒,他説二十世紀的音樂不是不好,只是不 musical。他的意思是 a piece of music that is not musical。Being musical 是否隐含在 music 這個字的定義裡面?有如他是一個王老五,但他已經結婚了一樣。結了婚的王老五是否王老五?和所有藝術作品一樣,音樂的定義在二十世紀無可避免被顛覆了。馬勒仍舊 melodic,當然是音樂,Stockhausen 的還是嗎?至於 Edgar Varése 的 Poème électronique 如何歸類(除了 —— 我想你很有衝動 —— 當它是垃圾)?我實在難以把那些東西説成「音樂」,如果硬要描述它們(應該説成「指涉」它們),充其量只能説成一堆「聲效」。

史達拉文斯基 (Igor Stravinksy) 早期的作品,例如《春之祭典》,屬於他突破時期的作品(這個時期的作品還有 The FirebirdPetrushkaLes noces 等等),還可以視為「音樂」,因為這些有戲情故事開始終結,富於戲劇性,音樂用來表達故事畫面無法單獨表達的感覺。後來史氏重歸古典和巴洛克的懷抱, 是為他個人之新古典時代,作品轉變得圓渾而且旋律優美 —— 可以聽聽史氏的 Pulcinella。最晚期,他轉投十二音音樂,作品有 CantataAgon 等,「音樂」與否,就是另一回事。

《春之祭典》之所以出名,可能是一九一三年巴黎首演時,聽衆暴動。為甚麽?俄羅斯的芭蕾音樂是《天鵝湖》般優美的旋律,突然,「大地之吻」變成打鑼打鼓,「鬼聲鬼氣」,巴黎的聽衆一時難以適應,半場過後(其實都是十五分鐘),到「偉大的犠牲」,志在刺激觀衆觀能的聲響作怪下,觀衆按捺不住了。

六月一日港樂的《春之祭典》,由瑞士籍指揮卡塔尼 (Oleg Caetani) 担任指揮整隊樂團 —— full orchestra 演出。二十世紀的音樂大多喜歡「叠友」(人多勢衆)。音樂會除了主題曲《春之祭典》外,還有莫扎特的 D 大調第三十一交響曲《巴黎》和史達拉文斯基等幾位樂人編了蕭邦幾首舞曲由樂團演出的《林中仙子》(Les Sylphides)。卡塔尼演繹的《巴黎》,音色美妙,很漂亮,很工整,很悦耳的音色,但略嫌太快。到《林中仙子》卡塔尼才顯出其功架。

是晚港樂的音色出奇地明麗,小提琴幼細而完潤 —— 在演奏莫扎特的時候尤其如此,而今次的小提琴首席换了尤瑟夫維奇 (Igor Yuzefovich),琴藝不凡。吹管樂,銅管也好,木管也好,都清晰層次分明,覺得特别好聽。以往好久才有機會敲打幾下的「卷毛」敲擊樂手白亞斯 (Aziz D. Barnard Luce) (這位老兄每次都有留意他),《春之祭典》中大顯身手,敲個不亦樂乎,力量澎湃,心真的震蕩了幾下,「動人心弦」就是這個意思了。

卡塔尼不愧是演繹史達拉文斯基的大師,「音樂」震懾力非同小可。狂野、粗獷,充滿泥土的味道,在奇詭的不和弦中呈現真澈的自然,不是人幻想出來美麗平和的大自然。祭典的畫面是作曲家神遊太虚得來的。大地的咆哮,含有異端外教古老而原始的宗教性的雷動。向大地之母的祭禮,《祭典》就是重現斯拉夫神話中一幕少女為祭神而犠牲,用舞蹈將生命窮盡,獻出生命給神的故事。

卡塔尼很「稱職地」帶領我們經歷了一次《春之祭典》,聽罷覺得,用 barbaric 去形容《祭典》有一種文明人的「偏見」,那種相争不和的聲音所表述的,我認為,是自然的本源,其之所以野蠻,只因人用某一個角度去看自然與人對自然的態度(向自然作祭典)的一個闡釋而已。

網上找到梵志登指揮 Radio Philharmonic Orchestra 演出的 The Rite of Spring,重温一次那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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