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June 27, 2013

手造的毛刷、文字的彩虹

看見朋友用墨水筆寫筆記,驀然提醒我,寫字對於當代人恐怕是快將失傳的事情,遑論用墨水筆。香港有幾家筆舖,都是老字號,例如中環的合昌和Pen Museum 等等,依然有不少墨水筆,似乎香港還有愛筆之士。墨水筆日文叫「萬年筆」。東洋國度裡,人愛書,也愛筆。原子筆、鉛筆、毛筆,通通都愛,愛「筆」及「文具」,信封、信紙,琳琅滿目,還有幾本關於文具的雜誌,文具店,老的、新的,到處皆是。

以前中國人風雅,在日本仍能找到。今天和一位愛書法的長輩聊天,他説日本有家華人經營的家族毛筆廠,仍替客人把舊了的毛筆修理换毛。商業社會,把舊用品翻新,匪夷所思,但也証明世上仍有珍惜美好物事的人。

用品用舊了翻新、修理,不浪費,是美德。美德如果已成歷史,這個世界必然變形變質。以前我們的『梁蘇記』除賣雨傘隻外,也有售賣猪鬃毛牙刷,客人可以把用軟了的刷子送回去换毛。香港人早已經忘記了豬鬃毛牙刷這回事,反而日本和歐洲仍有不少地方有售。

剛巧是次經過銀座三越家品部,和一位『平野刷毛製作所』的仁兄閑談一會,他説他的商店ブラシの平野(ブラシ 唤作 burashi ,應該是英文 brush 的日文音譯) 有七十年歷史,還打趣道店子位於監獄旁邊。平野的刷子,都是天然的豬毛、馬毛製造。還給我試用他的髮刷,的確用了頭上髮絲順滑流暢。濃密頭髮和稀疏頭髮的人,有不同的刷子可以選擇,髮刷的毛比較硬,而且是黑色的,他説是「猪」毛。日本人説家豬,是「豚」(ぶた),鬃毛是灰白色的,而「猪」(いのしし)則指野豬的意思,毛色褐黑。


這些如同工藝品的日用品,全手造,矜貴,取價亦相當貴,但那仁兄説,一把髮刷可以用十年。耐用於「潮」時代的人没有意義,因為他們今天喜歡的東西,幾日就過氣,過幾天,又愛上新的東西,他們愛不了精緻歷久常新的貴族,只要工廠倒模出來的大衆品,便宜而且用完可棄 —— 當然,可能人家對他們的價值也都採取同一態度,他們的「賞味期限」,只有幾天。

我不是「潮人」,作為一個人,我没有「賞味期限」,追求永恒的本質,所以拿起那把刷子,感動,觸摸到永恒,很温暖,不放下了。英國一個老牌皮鞋廠,他們的目錄首頁寫著穿他們的鞋子的理由:because something is forever。應放下的,放下。不放下的,不放下。一刻,就是永恒,那一刻已經不可消失了。

讀了些少後現代的思想,自己的思路也果然像 rhizome(薑的根莖) 一樣,不知生長到那兒去,又説遠了。講文具店,怎能不提日本橋的『丸善』和銀座『伊東屋』,兩家文具的殿堂,而我是一個朝聖者。古代的朝聖者,除了去耶路撒冷之外,還去撒路德 (Chartre)。所以,日本橋之後,走到代官山的『蔦屋書店』,驀地看到書店裡面 Starbucks,一個女孩子正在用心地畫一幅地圖,再用筆手寫筆記,圖畫得很認真啊 —— 不錯,是手作的。有這樣的顧客,『蔦屋』的氛圍,怎能不愛上。是静静地看書,静静地看文具,一種可以全神投入,不會有喧嘩的小童,喧嘩的父母的一個書香之地。不看書的,不喜歡文具的,喜歡 Pachinko,其實没有甚麽問題,只要選擇去 Pachinko 追求所愛就可以了。這裡一些人,貪戀皮相,以為「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只會嘈吵的中童,不愛讀書的父母,硬要來書店受罪,何苦呢?


精緻小巧的店子,還要數南青山的一條小巷裡,不起眼的一個小門口,通往那家小筆店『書齋館』。那裡除了萬年筆之外,還有舊雜誌、舊文具。文字寫出變化萬千的感覺,散發千姿百彩,到文具店,珍而重之買一支萬年筆,還是簡單如買一瓶墨水,都要讓腦袋思考一下。看見了 Pilot 的『色彩雫』(iroshizuku) 墨水系列,彩虹的色彩,用甚麽顏色的墨水去配合怎樣的心情,寫甚麽色彩的文字,倒要花點時間去考考慮。紅紅的心,我不期然選了「秋樱」。

Kakimori,位於台東區藏前,店長把萬年筆掛在牆上,不放在玻璃柜中,任顧客試用。這裡還有浅草満寿屋的原稿紙。老闆広瀬琢磨要客人感受手造東西的温暖,他四處奔走,搜羅各種物料,為 Kakimori 的顧客帶來手造獨一無二的筆記簿。萬年筆,不但是工具,也是一份心思, Kakimori 有 1,000 yen 來自捷克的鋼筆,也有貴重的 Pelikan。

寫一手好字,是你自己,筆,貴重便宜不打緊,但作為你寫字的媒介,你把生命注入筆内,一支筆,也許亦會因為寫字的人而驕傲,字也寫得特别燦爛。

找到了這個短片,平野的職人怎樣造一支洋服刷,看人手造的用具,着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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