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May 30, 2012

聖母學 (一點補充)

上文 (聖母學) 中提及的方濟會聖人 Ubertino of Casale,真有其人,我說他是「聖人」,是指他被神貧的方濟會士們視為聖人 (a holy man),並非指他被封聖 (canonised) 的意思。神貧的方濟會士 (the Spirituals) 跟當時已經是「國際結算銀行系統」的教廷格格不入,作為他們的領袖,Ubertino 不可能成為聖人。

「聖母的形象 .... 是西方女性的理型」這個理型並不是柏拉圖的 Idea,而是人所能理解最完美的呈現,因而 ideal 比較適合。

另外,Caccini、Raphael 和 Bernini 是後於中世紀時代、文藝復興的藝術家,我只是以他們來描寫宗教藝術的感染力,而非指中世紀的人能欣賞他們三人的藝術作品 (這根本不可能)。所以我說「《玫瑰之名》講述的中世紀時代『前後』」,再用三人作為例子,文理上確當。

聖母學

拉斐爾 (Raphael) 畫筆下的聖母,表現了西方女性的理型 (ideal)。圖為 Conestabile Madonna



陶傑談《玫瑰之名》,說導演安南拍 Adso (Christian Slater 飾演) 站在聖母像下祈禱的戲時,發覺不對:聖母雕像,在十六世紀文藝復興時代才產生,戲中的背景,是十四世紀初的黑暗時代,那時的寺院,沒有聖母像,唯小說作者 Umberto Eco 原著中,Adso 和師傅 William 到教堂見方濟會聖人 Ubertino 時,有聖母像的描述:

「在祭台前的最後一個聖堂附近的中央左手面,有一座聖母的石雕竪立於一尊幼長的柱上。聖母穿著現代人服飾,一個突出的腹部,面上的微笑偉大得不可言喩 .....」

‘Near the last chapel before the altar, in the left nave, stood a slender column on which a stone Virgin was set, carved in the modern fashion, with an ineffable smile and prominent abdomen....

這是 Eco 對歷史時代的錯誤描述,還是那時真的已經有聖母像,要請教高明。聖母學 (Mariology) 是基督學 (Christology) 以外基督教神學最重要的學科,聖母的形象、樣子,是西方女性的理型,美麗、莊重、聖潔、典雅,但她本來一個木匠的妻子,一個木匠的妻子不可能是一個美麗得完美的女子,而塑造那個形象的重點,不是她是怎麼樣,而是人想她是怎麼樣的。

聖母學很早以前已經形成了,第五世紀厄弗所大公會議 (The Council of Ephesus) 已申明聖母為「懷有天主者 」(God-bearer), 希臘文 Theotokos (Θεοτόκος),也譯成「天主之母」。差不多同一時間,羅馬已建成大瑪利亞教堂 (Santa Maria Maggiore) 。

聖母學的不少神學觀念,經過多年的思辨和爭論,續漸成熟,有些理論,是近代才確定的,比如「始胎無染原罪」(Immaculate Conception) ,即瑪利亞懷有耶穌的一刻,她已經沒有原罪了,定案是 19 世紀的事。但其理論源自很久以前對路加福音翻譯的解讀,福音裡的「萬福!充滿恩寵者」(路 1:26) 表述了這個概念,因為只有擁有「恩寵」(grace) 才使聖母沒有原罪,否則「無染原罪」就無從說起了。但就「恩寵」一辭,即希臘文 kecharitōménē (κεχαριτωμένη) ,究竟應該翻譯成「充滿恩寵者」(one full of grace) 還是 「蒙大恩的女子」(the favoured one),到現代還有爭論。

《玫瑰之名》講述的中世紀時代前後,平民百姓生活在朝不保夕的世界、人間煉獄裡面,没有閒情也沒有能力理會究竟瑪利亞是「滿被聖寵者」還是 「蒙大恩的女子」,看不到現世有甚麼希望,他們的生活是在來世的,惟他們目不識丁,怎樣可以領略天堂? 教會是歐洲藝術的藏寶庫,千百年來,千千萬萬的藝術家為她創造了恆河沙數的藝術傑作,人聽到一首 Caccini 的天籟之音,看到一幅 Raphael 絕美的油畫,撫摸一座 Bernini 點石成金的雕像,幻想天堂至福原來就是這個模樣,透過那些傑作中的瑪利亞,他們看見的、知道的是上天有一個慈母,憐憫世上受苦的他們。

Gian Lorenzo Bernini  點石成金,他的《聖德肋撒的神聖喜樂》(The Ecstasy of Saint Theresa)  把大理石變成布匹、肌膚和聖女臉容上神聖的高潮。

要感受他們的心情,不是去找尋山上的方舟,見證那片聖殮布屬真屬假,而是跟他們一樣,謙卑地,欣賞一首來自天國的靈音。

Caccini 的 《萬福!瑪利亞》 (Ave Maria)。意境深沉哀怨,Katherine Jenkins 的版本,歌唱技巧上不是最高,但最貼近人間。

聽完以後,終究明白,天主教抗衡改革 (Counter Reformation) 的成功,重點不是脱利騰議會 (The Council of Trent) 神學的孤高莊嚴神秘,而是歐洲千千萬萬的平民百姓,得知那些北方人「異端」,把眷顧他們的慈母的心粉碎了,他們多麼的痛心,他們真心誠意,面對蒼蒼天穹,歎息人間無奈,低首在瑪利亞前祈禱承諾:「不可以這樣啊!我們不會讓妳的心再受傷害!」這股力量,比「聖母是不是永遠的童貞女」的命題來得刻骨銘心,把所有人團結起來,亦因為這樣,天主教可以起死回生。

Tuesday, May 22, 2012

榨盡了的檸檬

《星空奇遇記》裡的「冒險號」(Enterprise) 象徵著人類探索遙遠的未知的雄心,劇集內所描寫的也是資本主義以後的時代。


Facebook 的 Zuckerberg 的 net worth 由於該公司上市而「有數的計」。雖然不大準確,姑且把 net worth 稱為「身家」,net worth 只是人皆有「價」,金錢價值的美國式唯物精神,「身家」則指自己和家人,全家人的意思,可以說是人的全部,比較廣泛,但以「身家」來指 net worth 又比「財產」傳神。


Zuckerberg 的「身家」據 Bloomberg 計算是 210 億(美元,下同),惟 210 億仍未能打入富豪榜 20 大。Microsoft 的 Bill Gates 身家 624 億都是都只是第二;Oracle 的 Larry Ellison 388 億坐在第七位。可見身家 豐厚的人,大有人在。看 Bloomberg 那女主持說:「如果 Facebook 股價每升一元,他的「身家」就會增加 5億,wow! 」美國人果然有意無意透露了他們的孩童之氣 (a big give away of their naïveté),這也其實不壞 。

Zuckerberg 錢多過一般人是事實,但「Facebook 股價每升一元,他的身家增加 5 億」,那是虚幻,況且高 P/E 的 IPO 已經「將檸檬榨盡」 (they squeezed the lemon dry),恐怕股票每跌一元,他的身家縮水 5 億比較容易。
這就是 net worth 的意義,一個人的 net worth,需要一部計算機每日不停的計算,跌了就不開心,升了又眉飛色舞,net worth 代表一個被金錢數字操控著的人生,人在自利的前提之下(資本主義的前提就是 self-interest),又失去了道德的平衡,變得貪得無厭。

Facebook 以 38 元上市,集資 160 億,這是 107 倍 12 個月盈利 (107 times trailing 12-month earnings)。誰都知道這跟股災前的市盈率相差無幾,如果不是貪婪,妄想有人用更貴的價錢買他們手上得貨,這樣的股票居然有人買,這是甚麼時代?除了 Zuckerberg 還有甚麼人可以從中獲利?Venture capitalists? I-bankers?(今天 FB 的股價已經跌了 10%,那又有甚麼稀奇?)

股票集資的本來用處已經没有人記得了,資本主義走到這裡,已經有太多不是之處,我相信已離盡頭不遠,且看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在那裡吧。一個制度系統無論甚麼完善,都是靠人控制的,人變壞了,系統再完善也沒用,一個人心已變的社會,不能單靠改變糾正制度系統上的缺憾,必要改變整個人類的價值觀才再建立新的制度系統。 Post-capitalist (後資本主義) 的世界是這麼樣,我要想像一下,但我並不擔心,人類社會就此完結,因為我認為尼采書裡面的「超人」 (Übermensch) 是對的:當所有價值觀都崩壞之後,新的價值觀隨即即而生。

依稀記得,Star Trek (《星空奇遇記》) 描繪的是一個 post-capitalist 的社會,真想讀一個 Star Trek 研究的課程 :)

Sunday, May 20, 2012

仙境人間

在網上讀了翁美玲的初戀男友 (一位荷蘭年輕人) Rob 思念她的網誌,有種超時空的感覺,讀完了,想從仙境返回人生,但仙境不竟太美了,多留一陣無妨。

有多一點的經歷,令一個人與別不同,翁美玲在劍橋長大,在英國念書、成長、戀愛,令她不只是一個「藝員」,有與別不同的氣質,不大看電視的我對翁小姐的認識只是浮光掠影,到了她逝世,消息帶來一點震蕩,但畢竟對她認識太少,感覺模糊。今天,機緣給我讀到 Rob 對她三十年的思念,把他與她的戀愛用平和的文字紀錄下來,這是怎麼的一種心境? Rob 不帶強烈色彩的文字令故事讀得意外地舒暢,加上那些舊照片,襯托起來,彷彿那個時候的顏色就是這樣淡然,唯那愛的感覺沒有退色。

愛不一定是佔有,也不必日夕不離,遙遠地理上的阻礙也無損愛,一個赤子之心的戀愛,是最難忘懷啊。據 Rob 所說,翁小姐離去前的一晚,遺言最後一句是以英文寫的 'Darling, I love you',這代表甚麼是一個謎團,沒有人知道,沒可能知道,猜測一下,不作定論,把自己的答案藏於心中,一段愛情可以因為分手而消失,但曾經愛過那件事是永遠不會消息的,那最後的遺言,留待永恆作為見證好了。

John Denver 的 Today,有一句歌詞,意思是,要千萬年後,滄海桑田,才會忘記我的喜樂,甘貽的當下 (a million tomorrows shall all pass away ere I forget all the joy that is mine, today)。




Sunday, May 13, 2012

玫瑰之名

Sean Connery (圖左) 飾演的 William of Baskerville 學識淵博,有邏輯的頭腦,代表黑暗時代快將結束,文藝復興的來臨。

陶傑今天 (5月13日) 在蘋果日報提及了一齣舊戲《玫瑰之名》(The Name of The Rose),香港命名《魔宮傳奇》,莫名其妙。我中學時是「走堂」(曠課)去看那齣電影的,中世紀的氛圍令我迷醉不已,不能不第一時間去看。由 Sean Connery 及 Christian Slater 主演,電影描述中世紀時代一所偏遠的修道院內發生的謀殺案,有興趣可以到 IMDB 找劇情看看。

順帶一提,我愛上了那電影,看罷我更去買了原著小說來讀。小說是義大利符號學家 (semiologist) Umberto Eco 所寫(那時我覺得知道 semiotics 這個字相當「威」,肯定我的同輩沒有一個知道這是甚麼),義大利文原著,翻譯成英文,讀了幾頁就放棄了,因為除了那些 verbs-to-be 及 pronouns (即 is, are, they, he, she, him, her, them 等等) 之外,差不多全部生字都看不懂,一句要查三五次字典,是相當痛苦的閱讀過程。那本 paperback 就呆在書櫃裡任由陽光氧氣蠶食發黃了。

《玫瑰之名》描述的是一個很可怕的時代,一個信仰神權壓倒一切、人性為生存而扭曲的黑暗時代。由於聖經裡耶穌沒有笑過,所以人都不應該笑,基督教的信仰就是建基於恐懼之上的:宗教法庭 (the Inquisition)、 擸巫 (witch hunt)、罪咎感、魔鬼、末日降臨、下地獄等,人一定要活在恐懼之中才能惦念信仰,一旦人愛上了喜樂,就離棄不信了。

但偏偏一個古代最重要的哲學家(這裡姑隱其名)就寫了一本喜劇 (comedy)。他寫了一本悲劇 (tragedy),流傳下來,而喜劇則失傳了。原來那本禁書就藏於修道院如迷宮的圖書館內。那些修士晚上去偷看,享受一刻喜樂之後,就被殺掉,最後由 Sean Connery 飾演的威廉修士 (William of Baskerville) 揭開殺人的謎團。

威廉修士學識淵博,有邏輯的頭腦,熱愛新事物亦熱愛書本。他活在那個時代卻跟那個時代的偽善謙卑格格不入,他的出現,用符號學的角度,也許代表黑暗時代快將結束,一個新的時代就要降臨,一個文藝復興的時代。縱使中古是黑暗時代,仍出現了不少出色的哲學家如 St. Thomas Aquinas,St. Anselm 等,天主教是歐洲文明的基石,在腐化黑暗之中藴藏了光明的種子等待文藝復興的土壤。

我後來參加了大開本書會 (The Folio Society) 又購了 The Name of The Rose 的精裝版,都是把她放在書櫃中,成為漂亮的點綴。今晚把她拿出來,打開了第一頁,現在我應該有讀完她的本事了。

Wednesday, May 9, 2012

人間百味 神祕樂觀

友人回應生命的命定,說生命有趣之處就是看似可以掌握,但不能掌握。有趣是一種味道,就是趣味,未來的不定性,對樂觀的人來說是趣味,每一天醒來都盼望當天發生的事,不論苦樂,無常反而是人生步向未來的動力。

人生有千滋百味。有趣味亦有苦味。一位網友的母親剛剛逝世,我為她祈禱。生離死別是人生的大憾。是苦。姑勿論你以為人去後是永享天國的福樂還是千億年之後我們再度相遇,人就是捨不得至愛此刻的離去。

李天命先生有一套道理「神祕樂觀」,解答人終極的問題。

神祕樂觀就是宇宙信託:肯定宇宙終極完滿。若非「苦憾終無」,就非「終極完滿」。因此「終極完滿」藴涵「苦憾終無」。「苦憾終無」就是「生離死別之憾,終得善解」。

神祕樂觀是信賴我們得本源,一切傷痛遺憾都得以妥善的解決,這是很純粹的信仰,沒有教義的枝葉,境界因此比宗教教條高得多。我們不知道那完滿是怎麼樣的,但我們信任,就好像初生嬰兒信任母親一樣,信本身是一種福氣。

忽然想起「生人迴避」義大利大導演 Lucio Fulci 的一齣「三流」恐怖片《夜半鬼追人》(The House by the Cemetery) ,電影有一首很美麗的主題音樂。義大利人居然把血腥、黑暗、詭異、絕望、荒誕的故事配上淒美的音樂,異常吊詭,在我的心內,音樂有如電影鬼魅的地獄裡的一串天國琴聲。



Monday, May 7, 2012

Green Car 電車男

日本新幹線的頭等標緻
我是一個喜歡孤獨的人。我喜歡的孤獨是 solitude,香港人多把這種獨孤誤解成「悶」、「無聊」、「寂寞」。他們所指的是 loneliness,更甚的是 lonesomeness。那些 lonely 的人不能呆在家裡,明明家裡就是好舒適,但就一定要外出,一定要到茶餐廳吃東西,到酒吧喝酒,要人氣,聲色犬馬,要跟人家說話,儘管吃的全都是垃圾,談的全都是廢話。那管他們身邊全是人,聚會過後,又會覺得寂寞,覺得很「悶」,因為這些人無法面對自己的存有(can't face their own being),一些沒有思想的人,腦袋空空如也,他們只有用盡方法令其不要面對存有的空虛,這樣的人不會喜歡 solitude,不會是一個孤獨的人。

一個喜歡孤獨的人 (a solitary) 必然是孤高的 (exclusive),因為他跟大多數的志向不同。 唯他不必厭惡群體生活 (asocial),他可以思想上孤高,自己的心靈腦海就是荒漠的綠洲,他不會每天跟庸碌的人群追看電視劇、娛樂八卦新聞,飲飲食食,滿口胡柴廢話以為就是擁有高度的社交生活。由於他不會跟庸人談心,庸人就以為一個這樣的 solitary 系一個「電車男」。需要釐清一點,這裡的人把「御宅族」、「毒男」、「宅男」等人類次貨的名詞歸納成「電車男」,唯「電車男」並不在定義上是一個貶詞,也可以指愛電車(火車)的人。

我絕對是一個電車男,但我是一個 Green Car 電車男。

筆者非常愛日本的電車,每一條路線都各有特色,車輛的型號、車子的顏色,由普通線、急行、特急,每一輛車都別具心思。我愛普通線的列車,好像 JR 五能線 (ごのうせん),行走秋田~青森的[東能代~川部],冬季時那種風雪連天,美麗得驚心的大自然景色,冰冷的天氣灰藍的天空,埋站時看到一對年老的夫婦徐徐下車,鐵道員和他們躬身一笑,一刻感受到小鎮的平靜和暖意,此情此景,讚歎普通列車旅程也可細味人生。



JR 五能線的普通列車,冰冷的天氣,暖暖的人間

我當然也愛新幹線,子彈火車快捷、準時、車廂整潔,是人類科技的結晶,最重要的是 JR 公司的態度和乘客的禮貌,令新幹線成為世界上最準時和最低意外率的高速鐵路。你不會在新幹線上聽到有人在座位上大聲講電話,也不會上車後發現,之前的乘客留下一大堆剩餘的食物盒子給你清理,這就是日本的電車。

而新幹線也分為普通等和 Green Car 的。

Green Car 通常人較少,寧靜的車廂更加寧靜,座位寛趟一些,車廂內的顏色格局都比較柔和。試想想,上了九州新幹線 N700 型《櫻花號》列車 (さくら) 的 Green Car,坐了下來,聽著後面兩、三行的兩位「渡邊太太」輕輕細語,閒話家常,列車準時由博多開出,然後打開在天神大丸買的京都老店《美濃吉》的弁当,喝一口綠茶,再讀一下幕末志士的傳記,看看車外的景色,已經雨過天晴,一個多小時的車程,見到鹿児島了。

《櫻花號》Green Car 上舒適地享受京都老店《美濃吉》的弁当


這樣的一個旅程,是相當「悶」的,因為我要看的不是表面的喧鬧,而是內在的心靈。沒有人扮的卡通老鼠或者牛仔、刺激的機動遊戲,喜歡喧鬧的人都不會伴我同行,那正合我心。而追逐潮流、看著流行劇式的旅行路線,也永遠找不到我的參與。但 Green Car 電車男不是「御宅族」,相反其心境是開放的,路也可以行得遙遠,他可以到鹿児島處走走看看維新志士之路,吃一碗拉麵、一件薩摩魚餅,到這個小城市安逸寧靜的社區探究一下,累了攀上城山酒店遠眺櫻島火山之美,再坐下來喝一杯 Darjeeling,讀一篇尾崎紅葉的文章,在時光流逝中,確認自己的存有,確認這個美麗的世界的存在,然而你的心靈是一輌 Green Car ,人生怎會沉悶,怎麼會寂寞?


7月尾再踏上日本之旅,即使心靈上的仍舊孤高,我這個電車男在 Green Car 上幸福地有太太同行。

Friday, May 4, 2012

擁抱極古極今極未來(五)

說到終極 (eschatology) 的問題了,我想簡單講一下我還是很原始的想法。

終極可以是自己生命的完結,也是延伸到宇宙的終點,這就看死亡是否如燈滅,還是有來世,人平日身邊眾多的瑣事,不會想自己終極的問題,更多會用盡各種的方法把那關切的問題置諸腦後。人的生命有限,無論你有多長壽,生命終有窮盡一天,面對死亡。先賢大哲千百年來作過不同的解釋,如果人有來生,或者人死後意識仍然存在,或者我們此生滿是遺憾悲痛,我們如何自處?

要回答這問題,先從現在說起,回說「命定論」。宇宙是「空」的,佛家的說法相當恰當,佛家的空,不是空空如也、甚麼都無的空,相反,宇宙充滿物事,是真實的,而宇宙都因緣際會,才有今天我們所見的一切。今日的你和我能相遇,是因缘 --自己內在的原因為「因」,外在的原因為「緣」。

因缘消失,我們分離,萬事都不能恒久不變,這就是空。而因緣就是有因有果,我們在這時空相遇,就是因為某些原因,而「命定」,如果理解成有因有果,其實並不恐怖。

好了,因緣變幻,令人世無常,我們在有限的人生中嘗遍生離死別、得失成敗,一個意外,可以失去一生所有,失去一生摯愛的人,在生命結束時,或多或少有遺憾、怨恨、悲哀、恐懼。縱使我們有人生的真實,我們死後怎樣、終極於何處、那裡會有幸福、那些遺憾悲傷是否就是人生的必然,直到永遠?

不少的宗教都有終極的解決方案,認為宇宙有上帝,一個終極的原因,一個至善的源頭,給我們在無常的海洋中抱著,最終我們回到至善的源頭。惟人透過冗長荒謬愚蠢的教理,把纯粹的天主上帝打扮成小丑一樣,有些如孔雀開屏,五光十色,有些如皇帝的新衣,自欺欺人;把本來一些境界很高的義理變成迷信笑話,把崇高聖潔的帶到糜爛的物質慾望裡面,教條宗教只看到世間的現象,被世間現象局限蒙蔽了。

世間的一切只是現象,背後有一個知識上不可知的「世界」(an epistemologically unknowable world),西方哲學稱為本體 (ontology),本體才是我們的本源,但我們單以經驗不能理解本體,怎樣可以理解本體?我們可以「悟」。「悟」並非很超然的,「悟」本身就是理解一些難以單單透過經驗分析就能理解的東西。

如果現象系本源的呈現,就讓我們看看世界事怎麼樣的。我們看見天天所見的是一幅一幅可怕的影像,自身的遭遇和苦痛,外界的惡,譬如南斯拉夫的大屠殺,政權對人的不公義,天災人禍,政治的黑暗,每天新聞裡,意外疾病把愛侶陰陽相隔,一切人都是唯利是圖,生活逼人,普通人窮一生儲蓄,就是為了一個小公寓,一生吃的是完全沒有味道的東西,看垃圾的電視節目,人沒有一刻的安然。本源呈現在我們跟前的畫像是多麼的悲哀,但這是全部嗎?

但塵世中,我又感受到在陽光下的無憂 (insouciance) ,到代官山的 Tsutaya 書店逛逛看看書,可以找到可蘭經描述的天國,地球上的青葱大地,流水淙淙的景色,我感受到人的可貴,世間的美善,那本源是甚麼?

ELT的《宙》MV内的青葱大地,流水淙淙,有如可蘭經的天國
本源是事件的特殊表現,有醜惡、亦有美善,這些都是世間的規律,而我認為這世界依從規律的,世界是命定的,但人是有自由的,人可以自由抉擇,包括道德抉擇的自由,這可以說成善因。我們有認知的能力,可以認識這世界的美醜善惡,並知道那些美醜善惡,人間無常,就是本源的呈現,世間的規律,但那些不是本源。

再進一步,以佛教哲學的觀點,我們認識本源後,應該投向本源,因為現象有生滅、有善惡、有增減、但本源沒有這些,《心經》說:「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甚至「無苦集滅道」,就是指本源根本沒有所謂現象界的那些東西,這就是「見如來」。

還有更高一層的境界,當我們見到現象,我們「覺悟」根本沒有一樣獨立的本源,那些現象,美善的,醜惡的,就是本源,人生最高的覺悟,就是覺悟本源和現象是不可分離的,這就是「空即是色」。森羅萬象中,人可以作出美善的道德判斷,我們知道本源有善的因子,因著我們的自由而萌芽。我們就是本源未完滿的部份,那麼,我相信,當我們歸向本源時,那是纯粹的完滿,沒有枝葉的神聖,最終在一個沒有善惡、美醜、好壞的終極中完滿了,因為本源就是完滿。

「宇宙」就是我們事件的總和,四方上下為宇,古往今來為宙。「宇宙」一辭是四維 (four-dimensional) 的描述,千年智慧,帶給我們終極的出路,總結我擁抱極古極今極未來的旅程。事件實在(恒事角度)肯定我過去的真實,人生是真實的。當下的努力,回顧自己的過去,人類的歷史,文明的軌跡,和友人在 Epicurus 的花園中共度幸福的時光,追尋現在安然的快樂(ataraxia),過度一刻一刻的現在,在無常中期盼我們的未來,我們的終極,我們的極未來。

不單我們的生命,我們的宇宙終有一日會終結,當我們明白這個宇宙就是如此,就不會因為無常而不安,當我們覺悟那終極是純粹完滿的時候,我們可以在那短暫無常的生命裡,用那賜予的自由心境,努力地學習經驗人生美好的物事,不會被金錢欲望這等小角色羈絆着,因為我們最終都投向我們的本源。

幾近尾聲,來欣賞一首好的歌,我的至愛,Every Little Thing 的《宙 - そら-》。

(全文完)